季闲珺自信从容道:“要赌赌看吗?”
宫九神色忽然郑重起来,眼神深沉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是在欺骗我吧?”
季闲珺微妙道:“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
可是已经陷入季闲珺步调之中的宫九大喊后已然不知怎样诠述自己的思绪,他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归根究底,青衣楼楼主是谁,这本就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季闲珺沉着接道:“可还是有知道的人。”
“不,不对!你没有那个时间,我可是一清二楚,你第一次出现是和原随云一起在南海的某个靠海渔村,之后你们便一起行动,所以你知道的东西其实非常有限!”
宫九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语气咄咄逼人。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季闲珺低低一叹:“我说过,你眼中的世界太过狭隘,换句话说……”冰冷轻慢的目光直直戳入他心底,“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就做不到?”
宫九仿佛被戳破心中y-in暗一样呜咽一声,若不是双手还被“钉”在车厢底,恐怕能做出下意识攻击这类反应。
季闲珺道:“其实一直以来,你拿来和我做对比的其实是你自己吧?可是你无名无势,能让你生出和我比较的自信的原因便简单的一目了然。”
在宫九忌惮的目光中,季闲珺慢条斯理的把他的丑陋之处一点儿一点儿剥出来,充分享受这个“拆礼物”的过程。
“你有数不清的财富,这点儿从你的行动中可以感受到,你不缺钱财,因此世人追名逐利的利在你身上不起作用,而且有财自然有权。”
“你很聪明,对自己所属的势力,你不会容许随随便便的人爬到你头上,但是你又缺乏领袖应有的气度,因此你的位置会高,但不会最高,你身前仍有能桎梏你的人。”
“最后是实力,你的武力不低,甚至能和原随云打个平手,那次即使是我不怎么认真的一次出手,可终究是因怒生机,你能活下来正是你自身武力之高的证明。”
“试想一个有武力,有能力,有财富的人,为什么会不惜自身变得狼狈也要为另一个人保守秘密?原因很多,但因你的偏执自傲,理由不言而喻会是那个……。”
手指一敲桌面,明明没有多明显的感觉,但宫九本能的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被撤下去了,季闲珺一手撩起车帘,外面的阳光趁机照进来一束,晃得他眯起眼睛,也正好看清季闲珺的表情是何等索然无味。
这下子,宫九不再怀疑这是季闲珺放出的无的之矢。
而这时乘风吹来的季闲珺的声音也证实了这一点儿。
“他会是一个远超于你,但你自信他不会强过你的人。这样的人一般特征明显,那就是苍老,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武功还是事业全都再难长进,或者说已经到达一个巅峰。但是你不同,你的年轻方便你用更短的时间追上他的成就,侵吞他的财产。你对那人并无嫉妒,也不过是变相证明这一点儿罢了。所以回忆一下江湖中的有名人,符合条件的人偶然似的居然只有一个。”
“那就是素来有着天下第一富豪之称的霍休,他来历不明的巨大财富正是你们的合作目的吧?与想象中不同,真正跟你联手的,其实是杀手组织而非青衣楼,你隐藏起青衣楼主的身份,实际是想占一个天大便宜。”
说到这里,他看向目瞪口呆的宫九,轻缓的弯起嘴角。
季闲珺道:“你以为我会说什么?不,我不仅不会说,还什么都不会做。”悠然绵密的语调轻易刺穿宫九的心灵防护,仿佛一柄绝世无双的利剑抵在喉头,携带万钧压力。
三更
秋风萧瑟,垂落古道黄沙,头顶艳阳凌日,任谁也想不到他们走出城镇的第一个敌人居然会是塞北万梅山庄之主。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楚留香朗声道:“阁下可是西门庄主?”
这本是无意义的客套,有一种人一出现就能证明他不凡的身份。
无疑,西门吹雪正是这种人。
披散的长发从背后当中收拢,两点寒眸深不见底,整个人宛若利剑一般散发惊人剑气,甚至给人生出一种他不是人,而是一柄剑的错觉。
这就是必须绕道塞北边界,再从边界转移向江南的后果。
一南一北,要不是途中有山林挡路,他们本可以就此跟西门吹雪错开。
但是现在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
他来了,还是以他们敌人的身份站在他们对面。
楚留香低低一叹,想身侧之人征询道:“怎么办?”
原随云挂起不紧不慢的表情,“若是就这样打起来只是让幕后之人得意,可……”
“可没有避战的办法。”
楚留香说道。
按照他们的计划,带着原随云一路招摇过市,有心思的人自然会来,要是摄于西门吹雪的压力隐姓埋名,那就起不到更好的效果。
不能寄希望在算计自己的人身上,因此也不好坐以待毙,全等着对方行动。
“麻烦啊。”
楚留香抓抓头发,眉头一拧,跳下马车。
“你要干什么去?”原随云问道。
楚留香头也不回道:“谈谈吧,都说西门庄主是世上顶顶的剑痴,但我不觉得这样一个人会愿意去做别人手里的刀。”
原随云闻言哂然道:“是啊,他只会是口剑,而且不存在任何人之手。”
低语间,原随云的目光已经追着楚留香来到西门吹雪身上。
一裳宛若塞外飞雪般的白衣裹住剑客颀长的身躯,西门吹雪是沉默寡言的剑士,他朋友稀少到只有一人。
可他重情重义却是江湖闻名的,因为只有陆小凤能让他打破自己立下的誓言。
现在和陆小凤一样大名鼎鼎,可爱的招人喜欢的楚留香楚香帅堂堂正正来到他对面。
一席简单的蓝衣,一头随便扎起的长发,一双含笑的双眼,像是午夜间的晨星。
他的皮肤近似浪花翻卷起的泡沫色彩,他的魅力无人能敌,只要知道就连他的敌人都爱他,羡慕他,尊敬他那么便对这句话再无一丝怀疑。
看到他,西门吹雪不难像是听闻过他名声的那些人一样,沉声道出他的大名。
“楚留香。”
楚留香洒然一笑。
“久仰大名,西门庄主。”
当驾车人离开,原随云稍微泄露些气势稳住不安躁动的两匹良马,他的眼神没有从那道白色身上移开,所以当背后帘子发出些微声响的时候,他反应难得迟钝。
猛然转开的头正好擦着季闲珺耳边放下的黑发,一股说清不道不明的气息就此萦绕在鼻尖。
原随云细细分辨起来,有种檀香的华贵,可比之普通的檀香气味更加复杂,显然经过妙手调制。
回想自己曾读过的品香记,难说这香气里面究竟加过多少种材料才会留香这般久。
因为在原随云的记忆中,他和季闲珺结伴同行开始,对方就不曾做过焚香之类的雅事。
“原随云。”
季闲珺可能不介意这一点儿小过失,姿态闲适的霸占掉楚留香离开前的位置便道:“那便是你的债啊。”
原随云静静凝视这个举止不再端正矜贵的男人,他的出现对自己而言正是一场狂风暴雨,风雨过后,事物皆去芜存菁,可人心是否真能因此而焕然一新,可能这就是自己接下来要去面对的答案。
“是呢,那是需要我自己应付的讨债人。”
想通之后,他无可奈何一笑,“或许接下来,我会狼狈不堪……真不想让你看见啊。”
季闲珺一改往日情态,坦然率直的表现出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的本质。
“不需要畏惧。”
受地方大小限制不得不折起一条长腿,单手撑起脸侧,分明是斜着眼睛不规整的看他,却比何时都令他安心。
季闲珺道:“我不会不管你。”
原随云脸上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沉吟一阵后,道:“那么我有一个请求。”
季闲珺听他说完之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就知道原随云会这样说一样。
接下来没过多久,楚留香磨破嘴皮子和西门吹雪说着他们这边儿的苦衷,对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提y-in谋,不如直说有人想利用他更为简洁明了。
可是没有效果。
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楚留香抹把脸,心累至极。
或许是因为自己并非目标的关系,西门吹雪看起来对他的兴趣不大。
然而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剑士都是偏执的,既然没有兴趣,那么他说的话大多变成过耳清风。
最糟心的是,楚留香确定西门吹雪听懂了。
可是听懂了他也不配合!
可恶,你到底想怎样啊?
正当楚留香无语问苍天之际,原随云一身青衣飘然而至。
这等奇诡的身法换来西门吹雪一道正眼,之后……他握紧了剑。
在认出这个人正是自己要杀的人之后,漆黑古老的凶器便在鞘中清吟。
西门吹雪叹息着散发出今天的第一缕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