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求不求的,您是我的姑妈,侄女儿帮您那是应该的。”王熙凤笑呵呵道。
“上京的路上,船只每经过一处地方,蟠儿总会下船买些地方上的特产带来京城给你们。有一次,停船在某座镇子上挑选特产时,蟠儿碰上了一群蛮横无理之人,与他们起了冲突。那群人一言不合就将蟠儿打成了重伤,若非大夫救治及时,他那条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了那里。”
薛姨妈先是解释了过了缘由,哽咽了一下,才又道:“我可怜的蟠儿呀,后来的一路都半死不活的躺在船上养伤。幸亏至京之前总算是好了七八成,但也没痊愈。每天睡到半夜他就会因为腰腿疼痛醒来,还得继续吃药。”
薛姨妈的语言中夸大的成分居多,她掩饰了薛蟠起了色心,调戏人家不成反被揍的事实,责任一股脑推到了对方的头上。
王熙凤满脸气愤道:“是何人行事如此狠辣可恶?”
薛姨妈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正是因为不知是何人,姑妈才求到你头上。”
王熙凤立即拍着她的肩安慰了起来,见薛姨妈的情绪渐渐控制住了,便问:“姑妈请说,想要凤儿如何做?”
薛姨妈用手绢抹掉眼角的两滴泪珠,“朝中百官都愿意给荣国府面子,宝钗画下了为首行凶者的画像,我想托你同老太太说说,请动朝中比较有权势的大人帮忙找下人,姑妈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言外之意是,事成之后还有银子给王熙凤。
突然记起还有一个信息没说,薛姨妈快速补充道:“对了,那伙人中有一位女子。宝钗根据她的长相特色,猜测他们是苏杭一带的人家,届时可往苏杭寻觅。”
王熙凤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信心满满,拍胸保证道:“此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如果对方是江南人士,那就再好办不过了。玉儿的姑父是扬州巡盐御史,都不必劳烦老太太,你给我凶徒的画像,我让我家那位修书一封,连同画像一同送往扬州,托他林姑父派人搜寻即可。”
薛姨妈登时大喜过望,忙道:“如此甚好!待回了府里,我让宝钗亲自送画像过去给你。”
此刻满心欢喜的薛姨妈,还不知晓自家的宝贝儿子惹恼了鱼儿,又一次的受伤了,情况不比贾环造成的轻。
那厢,晴雯收到了鱼儿差人传达的命令后,亲自去了侧门守着,她踮着脚尖,拉长脖子,远远瞧见人流中间荣国府的车马队伍,立马举步生风跑去戏园子跟鱼儿报信。
大半天下来,鱼儿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了。柳言的唱腔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以鱼儿的天赋,只需要回去自个儿慢慢调节练习便好。
瞧见晴雯奔跑而来说贾母回府了,鱼儿顺势结束了练习,带着她前往老太太屋里。
回了荣国府以后,众人寒暄三两句话,就散去了。贾母回了自个儿院子,屁股刚沾到坐塌,就听见外头的丫鬟高兴的喊道:“宝二爷回来了!”
老太太扬起笑脸,朝走进屋的鱼儿招手。“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有段日子不见你,可想死祖母了。过来我瞧瞧瘦了没有?”
鱼儿脑袋亲昵地靠在老太太的肩上,气呼呼道:“祖母,我是来同你告状的。”
贾母点了点鱼儿的额头,用夸赞欢欢时候常使的语气,笑眯眯的说道:“哎呀,我家玉儿还学会告状了,真厉害。”
“我没开玩笑。”鱼儿抱着老太太的手臂,神情认真道:“我今日到家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于是去了戏园子与柳师傅学戏。中途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色眯眯冲过来想要抱我亲我,占我便宜。我一怒之下打伤了他,后来方晓得他是薛家的表兄。”
鱼儿说完看向贾母,等着她老人家的反应。
贾母脸上慈祥的笑容瞬息不见了,她一张脸拉得长长的,两只黑黝黝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怒火,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好个薛家!好个薛蟠!我家玉儿身为海神神使,大夏国师,身份何等的尊贵,岂是他薛蟠一个癞□□能够欺辱的?”
蹬鼻子上脸的东西,给一点好脸色看就敢上天了!胆敢对她的宝贝金孙下手,打断他第三条腿都是轻的!
站在身边伺候的鸳鸯、琥珀和贾母统一战线同仇敌忾,义愤填膺道:“呸!如此侮辱咱家宝二爷,不过区区打伤也便宜他了。而且还脏了疼了咱家二爷的手。”
老太太脑补了鱼儿差点被玷污的画面,心态爆炸,一怒而起。“欺人太甚!”
贾母还想继续骂些什么,倏尔瞥见鱼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可怜巴巴的瞅着她。老太太心里顿时一软,一把搂住鱼儿,柔声安慰道:“打疼了手没有?委屈祖母的玉儿了,乖孩子你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还以为薛家不同王家、史家,是个好的。
结果呢,薛蟠这个脑袋里装满了下流玩意的色棍,竟敢对玉儿不轨之举。
让一个禽兽吓到了玉儿,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她们入住荣国府。
鱼儿表面上看起来软绵绵的,实际上就像那长了龟壳的刺猬,只有他能伤人,谁也伤不着他。贾母虽然知道他的本事大,但在她老人家的心里,鱼儿一直是个天真容易受伤害的孩子。
鱼儿摇头道:“不疼,我用了方师傅的扇子打他,没用手。”
贾母松了一口气,转头和鸳鸯、琥珀一起唾骂起了薛蟠。
取得了王熙凤的承诺,薛姨妈偕同薛宝钗高高兴兴地会梨香院取画像。母女俩一只脚刚走进梨香院,伺候薛蟠的丫鬟就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说薛蟠受伤了。
一听薛蟠不好,薛姨妈顾不得画像,径直狂奔去往薛蟠屋里。
晌午抬着薛蟠回梨香院的荣国府小厮,丢下人,半个字没说就走了。薛家从金陵带过来的下人都不清楚薛蟠的伤是怎么来的。
直到看过大夫后,薛蟠醒来,哭嚎着说是荣国府里的戏子打伤了他,下人们才知晓薛蟠伤势的由来。
了解了始末,薛姨妈看到十根手指都包裹起来的薛蟠,肝胆欲裂,直接泪奔。
母女两人直奔贾母处,请她给薛蟠做主,打死那个胆大包天伤人的戏子。
薛姨妈一边哭着,一边走进门,抬头便瞧见一名玉质金相的少年人坐在老太太身边,她老人家一副仿佛吃了火.药的表情。
这副画面,极其容易使人误会,是鱼儿惹怒了老太太。
薛姨妈只好奇了一瞬,刚冒出来的好奇心,就被胸口处沸腾的滔天怒火烧灭了。
老太太暗沉沉的目光无端地令人感到压抑,她的声音带着冰渣子,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遣人去唤你们来呢。”
薛姨妈只觉得贾母还在少年的气,不晓得老太太的怒火是针对她一家而来的。这会儿听老太太突然说了这么句话,以为她是知道了荣国府戏子伤了薛蟠一事,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薛姨妈立刻声泪俱下,控诉着所谓戏子的恶毒行径。“我可怜的孩儿,十根指头全断了,惨兮兮的躺在床上哀哀叫着,我这个做娘的心都要碎了。那名戏子蛇蝎心肠,下手狠辣至此,恳求老太太将那人交予我处置。”
鱼儿歪了歪头,在贾母之前开口问道:“交给了你,你要怎么处置他?”
薛姨妈咬牙启齿,恨声道:“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根根将他的指头打断。”
事实上,薛姨妈的打算,远远并不止她嘴上说的这些。
权贵人家养在府里的戏子,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生死由主人决定。薛姨妈求贾母将人交给她,是带上卖身契的那种交给。
等人到了薛姨妈手里,到时候,对方是生是死,什么时候死,怎么死,还不是掌握了卖身契的薛姨妈一句话的事情?
薛姨妈算盘打得响,然而荣国府里根本不存在她所以为的那名“戏子”,她心中所想的一切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立。
第78章
贾母面色铁青, 呼吸急促, 听完之后差点没爆.炸。
还想打断玉儿的十指?!!简直不知死活!
老太太y-in测测地盯着薛姨妈,眼刀子不要钱的往她的身上甩,用目光一刀一刀的凌迟着她。
鱼儿勾起唇角, 冲薛姨妈笑了笑, 美好的如同万千烟花齐齐于空中炸开。对鱼儿没有免疫力的薛姨妈母女, 不由得晃了一下神。
鱼儿目光轻轻扫过自己的双手,轻声道:“想打断我的手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不是鱼儿自己选择放水,就是让一个大力士举着几十斤重的大铁锤砸下,他手指的皮肤都不会破一点儿。
薛姨妈感觉鱼儿的话有些不对味, 心下默念了两遍, 品味明白了鱼儿话中的意思, 立即瞪大眼睛, 指着鱼儿气愤道:“你……你就是那个伤了我儿的戏子?!”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边怒火,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导致薛姨妈的面部肌r_ou_不受控制的痉挛几下。
薛宝钗惊愕的目光转移到鱼儿脸上,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眼前气质出尘,通身不占烟火之气,仿佛谪仙一般的清俊少年,会是那对自家兄长下狠手的下贱戏子。
面对薛姨妈的怒目而视, 鱼儿淡定地换了一个坐姿。
他单手撑着下巴, 目光平淡地注视着薛姨妈的眼睛, 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见我长得好看,心生色念,流着哈喇子扑过来就想对我动手动脚,我才还手的。这样的人,平常我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如若他规规矩矩的,我会费那力气去教训他?”
当薛姨妈得知了鱼儿就是害得薛蟠受伤的元凶,是个卑贱的“戏子”,之后便开始用有色的眼光看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