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不服。
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好的?
对于宫九那点儿野心,吴明想来也不放在心上,所以他转为自己更关心的部分。
“盟友从来是不怕多的,”他循循善诱道,从这时看来,他如同一位非常关心自己弟子的师父,而不是喜怒无常的无名岛岛主,“只是盟友的人选要把握好。”
吴明哂笑一下:“你可以看看南王,再看看傅宗书。”
宫九神色咄咄道:“有什么差别吗?不都是一群失败者。”
吴明无奈的看他:“错了,错了,南王能给你我带来什么吗?不能,因为他是皇亲,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现下他谋反失败,等待他的下场全凭朱珵珺一人旨意,这点儿就连宗室那群倚老卖老的家伙都不行。外人看见南王滔天的权势,却没见他满室珠华背后的危如累卵,不说别的,他那个儿子和皇帝长的一模一样,这可不就是催命符吗?”
旁人都觉得南王世子的那张脸得天独厚,正是南王野心的催化剂,但在吴明这等老道的人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假象。
不如说长着这样一张脸,南王又没有其他儿子,为了自己不断子绝孙,有生之年一直被皇帝虎视眈眈,落得晚景凄凉,还不如拼一把,搏出真正的滔天富贵。
“可是他命差儿了点,”吴明摸摸下巴,看起来明明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但他咂摸着嘴点评起皇家丑闻起来,居然十分睿智老练,“首先他的计划太鲁莽,可抓的把柄不少,容易被人当枪使,其次,他选择的盟友太差,白云城主那等人是能随意差使的吗?南王这一局棋,败就败在叶孤城身上,一子错,满盘皆输。”
“眼光不行,这辈子也就那样了,”轻描淡写的带过南王的下场,吴明沉吟着提起另一个谋反人士,不过在说之前他还笑道:“今年也是奇了,还没过新年呢,居然冒出两起天大的案件,看来朝堂上那些官老爷最近都要夹着尾巴办事,日子不好过啊。”
乐呵呵的说完,吴明注意到宫九的不捧场,低咳一声,嘟囔道:“没意思,要是牛r_ou_汤在就好了,她一定乐意哄哄老爷子我。”
宫九抽抽嘴角,没好气道:“宫主哄你,我可不愿意。”
“为什么?明明都姓宫,她还是你妹妹。”吴明睁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宫九立马移开视线,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吴明拿起一旁茶盘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色浓深,碧翠绿蚁的好茶,不过再好的茶水也是被人喝的,他没有过多欣赏茶中美色,反而一口干掉,润润嗓子。
“傅宗书是个精明的盟友,但他比我还差点儿,论起聪明,他比旁人是聪明,可天底下总有比他更聪明的。”
开场就先对自己的前任结盟对象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评价,宫九不禁交出两只耳朵,认真听起小老头的话。
无论宫九承不承认,吴明都要比他经验丰富,多出的那几十年不是白活的。
吴明:“打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他,不提他愚蠢的把通辽的证据落到政敌手里,就说藏匿信件的逆水寒剑还被个江湖人拿到手里,怎么看着都不是明智之举。”
宫九忍不住道:“你真是个聪明人吗?这怎么看都十分愚蠢。”
“哦,”吴明眨眨眼睛,“傅宗书的证据是被我放到逆水寒里头的。”
宫九一下子哽住。
吴明“吼吼”笑了好几嗓子,端着茶杯老神在在道:“傻孩子,你还是太年轻,谁说结盟就一定要团结一致的,有些时候不明目张胆的背叛就已经是好的合作人选了。”
宫九噎了半天,闷闷的蹦出一句。
“受教了!”
吴明摇摇头:“你不服气?是了,年轻人总是不够圆滑,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听说,等我抽丝剥茧的说清楚傅宗书的存在价值,你就被我说服了。”
宫九其实不服气吴明的说法,然而不得不说吴明讲得非常有道理。
他先是从傅宗书本是寒门出身说起,天然就不受世家待见,平时风光得意,但一旦露出破绽,还是严重的无可挽回的错误,那些底蕴深厚的大族不介意把落井下石的那块石头砸的狠一点儿。
凡是世家出身的官僚,没有一个不是无师自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道理的人才。
何况傅宗书是历经三朝的元老,党羽深结,新皇等级不过数年,前几任皇帝也并非长寿的,所以朝堂中已经不自然的形成臣大于主的趋势。
傅宗书作为朝臣中的领头党,又不和皇帝是一条心,眼下看起来满门风光,实则压根是烈火烹油之势。
一般这种大臣要不死板着忠孝仁义,被过些年羽翼丰满的皇帝搞死,要不就打算自己当这个皇帝。
毕竟臣子出身天然弱势于皇座上那位,即使那是一个小毛孩,但是前者臣,后者君,就已经画下天大的鸿沟。
这种情况下,傅宗书不狗急跳墙才怪。
吴明捏着下巴上的须子,乐呵呵说道:“我瞧中的就是他急,但还不至于屡出昏招。太蠢的人,即使将大笔财产摆在我面前,我也不稀罕,像是这种有点儿挑战x_ing的,反而不错。”
宫九自始至终都在安静的听着,吴明讲得也细致,半点儿不担心他听不懂的状况。
“傅宗书好在不上不下,刚刚正好。有人在外面吸引他的注意,他就关注不到身边儿的事了。没人的话,他还是挺谨慎的,这也防止他把一些注意力牵扯到我身上。”
吴明眼也不眨的道:“挑选合伙人,傻子都知道不找那种尾大不掉,竟惹得自己一身s_ao的蠢货。傅宗书在这方面恰好很干净,虽然这也给我带来一些麻烦,他和辽国高官通信的证据真不好找,放到江湖上流言的发酵也需要一点儿功夫和手段。”
不过宫九知道,吴明根本不缺这方面的人力物力。
傅宗书完全是被这个合伙人坑了!
吴明笑道:“我比较意外的是,除了我居然也有其他人在这事儿上c-h-a手,而且我稍微好奇的调查一下,居然发现事情比我以为的还要复杂。乍一接触,我不禁感叹自己老眼昏花,不中用了。对方究竟是神是魔,这等大手笔,放在几十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恐怕会生出和对方一较高下的心思,不过现在不行了……”
“我老了。”
宫九真心实意的想着,你若是个老人,那天底下的其他老人可怎么活?
人生八十古来稀,小老头早就超过这个年纪,却仍然精神奕奕,打着那个至尊至贵的位置,拥有常人根本不敢有的野心。
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在不生气的时候一向宽容,只是这个时候他状似不经意的提道:“那人怎么样?”
宫九怔了征,下意识道:“什么怎么样?”
吴明笑笑,甩出自己的鱼竿,鱼线在空中划过不规则的弧度,鱼钩却正好落进鱼窝。
“装傻,那个人不止是我,许多人对他都很感兴趣,只是那人实在孤僻,竟是惹得王家的小子颠颠上门还被指使的团团转。”
宫九心中一凛,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不知这个老人在打什么主意。
在气氛逐渐变得险恶的时候,吴明叹气道:“年轻人就是有精神,不过有精神才好,我们可是要给你们腾位子,让你们接班的。”
你会腾吗?
宫九差点儿忍不住这样叫出声,由此可见吴明此人的霸道冷酷。
吴明悠哉闲谈至今,这才提到这场谈话的关键。
“那你选择他做盟友岂不是与虎谋皮?”
宫九勾起嘴角:“你这是说什么呢。”
吴明用一种看穿他的眼神,翘起嘴角,眼里的了然昭然若揭。
“我和傅宗书结盟,是因为他倒下我能接收他的资源,势力,钱财,让无名岛的影响力再上一层楼,可你呢,据我所知,你也小赚一笔吧?”
宫九谨慎道:“我吞下了红鞋子。”
“红鞋子?”吴明仔细回忆一下,像他这种暗中隐匿的庞然大鳄记不住江湖上一两个女子门派很正常,但也许是幸运的,公孙大娘等人居然还真在他这里有点儿印象,“走桃花运啦?”他含笑的模样是一堆皱纹叠在眼角,深深的揶揄不容忽视,“可要小心了,女人看似弱者,但个别的那几个却具备蛇蝎心肠。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不巧,你收下的那一群倒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宫九抽动眉角,不想承认自己会是个被美色迷惑的蠢货。
“我原本的目的是霍休!”准确说是大金鹏王的财产。
但是有季闲珺从中作梗,合作之后他能得到对方保证大庆动摇的承诺就不错了,奢望更多,失败还不知道失败在哪里就销声匿迹的霍休正是一个赤/裸裸的威慑。
按理说霍休能建立起一百零八楼这样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各种方面都证明他不弱,堪称枭雄人物,除此以外,江湖中对他的评价也不低,天下第一首富的赞誉之前,他先是天下武功最顶峰的六人之一,与西门吹雪,叶孤城两位剑道巅峰,少林派方丈大悲禅师、武当派长老木道人,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为同一地位。
名副其实的有名有利的象征,代表了一票从Cao根崛起的江湖人。
然而当季闲珺出现在他身边时,上述中所有的描写都化作泡影。
在季闲珺这个人眼中,霍休名誉加身,富甲天下又如何?被精准的拆穿心中漏洞,丢盔弃甲,以至于行踪不明就是他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