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把头再埋低一下的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到此刻还没有完全消散。但这点笑意里面,果然还是缺少了一些什么。
“这个世界的……女x_ing的我啊。如果有机会,真想见她一面。”
“哦,你对阿尔托莉雅很有兴趣?那挺好,我也挺期待你们俩见面的情景,一定很有趣。嗯?为什么感觉你不怎么开心,别想太多了,亚瑟,就算契约结束,我们以后肯定还能再见的。”
——并不是,不开心。
实际上,能得到作为他的御主的男人的认同,他很欣喜。
男人安慰一般对他说的——今后肯定还能见面,也是更多的喜悦的来源。
只不过,这些喜悦就算真实存在,也会被从内心更深处渐渐泛滥而出的另一种不可对外述说的苦涩淹没。
他其实可以述说。
听者或许会震惊,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但又不一定会放在心上……
“是啊。”
从高塔中传来的女声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还因为从外“磨练”归来的学生主动向自己倾述的内容太过有趣,嗓音里带起了一点点不明显的好奇。
“按你的描述,那是一个相当大度,不会斤斤计较的男人吧。把实话告诉他,他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才对。”
此时的亚瑟已经回到了阿瓦隆。
他果真没有把老师所提起的“实话”吐露出来,这里面,不可避免有着长期的、充满犹豫的考量。
“是的……”
但他直到这时,都还在犹豫。
也就是此时的聆听者是他无比信任的女魔术师,亚瑟才能在更久的沉默后,把自己真正的心声倾吐出来。
“我发现,他误解了我……不,是我自己的原因。虽然没有在他面前伪装,展示出的也是真正的我,但是。”
“我把自己的罪恶隐藏了起来。”
“在他给予了我全部的信任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回以真诚,还自私地,将本应该在最初之时就坦白的‘过去’……”
他还没有说完,双拳就已经攥紧,微微垂首,y-in影从额发间笼罩住眉眼
,需要仔细辨析,才能看出黯淡的碧眸中隐现的挣扎。
“——隐瞒了。”
女魔术师帮他把话补完了,也就不出意外地看见,自己心爱的学生不掩痛苦地闭上了眼。
“梅林老师,我从他口中听闻了异世界女x_ing的我的事迹。当时的感觉真奇妙,他说,女x_ing的亚瑟王虽然x_ing格跟我有一点差别,但本质是一样的。”
“她和我应当怀有相似的夙愿。同样追寻过圣杯,但是,女x_ing的骑士王至始至终都坚持住了自己的坚守,抵御了圣杯的诱惑,亲手将之破坏……”
“让你痛苦的地方就在这里啊,亚瑟。”
“是的。”
站在美丽而纯洁的花海之中,再度睁开眼时,看似恢复了平静的亚瑟终于能够用自己的话语,淡然地述说。
没有在他面前的女魔术师是唯一的倾听者。或许,她就算没在听也没有关系,亚瑟只是想要一个述说的机会而已。
“为了能够成为圣杯战争的唯一胜利者,拯救我的国家,我违背了自己本以为绝不会动摇的信念,默认了御主不择手段的所作所为。”
“本应该与我在战场公平竞争的对手,被y-in私手段残害的御主,更多的,难以计数的无辜人的鲜血,铺就了让我通往胜利的道路。”
“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我都被圣杯的力量诱惑。”
这就是他的罪恶。
即使到所说的“最后时刻”,终于在长久以来堆积而起的厌恶之感的驱使下,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毁灭了圣杯。
即使在那之后,得到梅林的指点,在新的契约中得到了能让他心生宁静的幸福……
亚瑟还是无法释怀,更无法把那次圣杯战争的经历当做从未发生。
而且,他还是欺骗了他。
“作为王,你做尽了你能做的一切,这一点毋庸置疑。”
女魔术师轻叹:“可是,作为骑士,你犯下的错误,注定会成为你的心结。”
就这么说吧。
他是一个好国王,如今,却无法再称为“高洁”的骑士。
“这还不是我最大的罪恶。”
亚瑟这般对梅林说。
“没错。”梅林道:“所以,下次再见的时候,主动去坦白吧。那对你来说十分困难,但却能让你解脱。”
他的,最大的罪恶……
与当时终于醒悟,做出的正确抉择其实是同一个意义。
——他背叛了自己的御主。
那个怀揣着一颗恋爱之心,总是微笑着、痴情地望着他,要给他想要的一切……却比圣杯还要黑暗的少女。
当初,男人也在现场,看见了他用剑穿刺了少女的胸膛。
但他并不知晓实情。
亚瑟之所以犹豫了那般久都无法坦白,心中所暗藏的那一丝迟疑和晦涩,可能就是来源于:
——在快要成形的圣杯之前,被少女全心全意付出的他,还是杀死了她。
……
……
“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去坦白……重逢的时间,这么快就要到来了吗?”
感应到远方的些微魔力波纹,再一次成为“Saber”的亚瑟面上略有失神,在心中如此低语。
既有惊讶,又有喜悦,忐忑似乎也无法缺少。
再有的,就是在随即意识到有更大的麻烦滋生之后出现的紧张。
虽然亚瑟很想在第一时间赶到那边去,但他又不能走。
如今的御主,名叫沙条绫香的少女需要他的保护,她也是亚瑟的前前御主沙条爱歌的妹妹。而就算没有需要顾虑的这一层关系,亚瑟也不可能把绫香带到危险程度难以推测的战场上去。
所以,就只有强耐住内心的焦急。
亚瑟温言安抚了似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的少女,让她放心地回房间休息。剩下的时间,他都守在御主的家中,隔着遥远的距离观察那边的发展。
也就是因为动静非常之大,亚瑟才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应。
不止是他,东京市的第二次圣杯战争开始前夕,已经被召唤出的其他英灵,也应当都察觉到了。
战况尤其激烈,最初之时,整座城市都在剧烈地震荡。现在表面虽然平息,但只有能有所感应的少数人才知道,战场从地底转移到地面以上了。
太奇怪了。
圣杯战争还没有开始,竟然爆发出如此激烈的战斗——涉及进来的英灵似乎还不止一骑……不对,已经超过了总共七骑中的半数!
大抵此时此刻,二战的真·从者们都在莫名其妙,说不定还会按捺不住,主动向那边靠近探查。
这里面,只有很快就猜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亚瑟面色微变,比不知情其他人受到的震惊更多。
沙条爱歌复活了,原因不明。
突然出现的数骑英灵确实不在本次圣杯战争的范畴之内,他们,是上一次圣杯战争出现过的从者。依旧不知缘由,本应回归英灵王座的从者分灵居然还滞留在这里,而且……
战斗的动静突然之间停止。
没有前往现场的亚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攻击一方的数骑从者的痕迹跟着消失,还有零星一点残留的魔力,他又能轻易分辨出其主人。
“Rider……吗。”
惊疑不定的话音未落,亚瑟又发现,这会儿连Rider的气息都消失了。
那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法老王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彻底地消亡,灵体不再存在于世间。
安静。
剩下的时间都是安静。
亚瑟忍住出去寻找Rider——不,应该是被Rider带走的那个男人的冲动,决定等到天亮再行动。
虽然这个感觉很奇妙,还完全依据可言,但他对自己的前御主有着极深的信心。即使是沙条爱歌,也不可能伤到他,所以,不需要太过于担心。
先等一等,天亮之后,有白日不能争斗的潜规则,他才能放心地离开御主。
……
就这样,外表平静、内心却浮起急躁的英灵等到了天亮。
因为是魔术师的住处,沙条家像府邸一样宽敞,既有庭院又有温室。
当初升的太阳终于缓慢地攀爬到能够越过远方楼顶的位置,将更亮的光撒到沙条家门前的石路上时,沙条绫香已经起床了。
少女没有像以前那样先给自己做早饭,而是看着在昨晚的“地震”中被震翻了一片的花盆发愁。
“都翻倒了啊,也不知道花茎有没有伤到。”
“总之,先把它们都摆回原位吧。”
亚瑟显出身形,弯腰将就在自己脚边的花盆扶起。
他正想着把自己要去找一个故人的事情告诉御主,手指刚碰到花盆,沾到了洒落出来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