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直属上司,’他回答道,在男人扬起眉毛的同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维持平板,没有泄漏一丝情感。’我哪儿都不会去。’
休斯朝门口走出几步,等霍克艾跟上他的脚步,推开门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就离开,医师…?’
‘麦勒,’男人平静的回答,拉过一张桌子,皱起眉凝视著爱德,眼神中流露出真心的担忧。’我的同事说他被下了药,你们知道是什麼吗?’
休斯一语不发的递出那个他在房间里发现的小罐子并向罗伊望了一眼。’我会去打听一下中央司令部的现况。你知道他们会要求你出席—他们一定有一堆问题。’
罗伊点点头,叹了口气并揉揉疲劳的双眼。不论他之前和爱德说了什麼,现在离结束还远著呢。或许战斗已经结束了,在一片凌乱不堪的残骸里平息下来,但治疗的过程却还没开始。军队将会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再次站起来,面对过去的问题和未来的希望,然后在心里祷告他们能熬过这一次的浩劫,变的比之前更坚强。
如果这是在几个月之前发生的话,他绝对已经站在司令部里提出建议推动政策,但现在—爱德更加重要,这就是全部。
'让我知道你得到的消息,'他沙哑的说。'中尉,叫哈伯克和布莱达继续守着门。迪方的人会和他们待在一起。另外,能不能去帮我看一下阿尔和温莉的情况?法尔曼和菲力应该都还在那里,不过我想爱德一醒来就会想知道他们的情形的。’
‘是,准将。’
医生仔细的检视着手中的小罐,当门在霍克艾和修斯背后关上时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你知道他被注s_h_è 了多少吗?'他问,在罗伊摇摇头的同时望向墙上的时钟。’针头是从哪里注s_h_è 的?’
‘他的腿─好像是左大腿。’
麦勒点点头,嘴唇无声的动着并快速的做出一些计算。'那些药多半是注s_h_è 进他的肌r_ou_而不是血管里,新陈代谢会比较缓慢,也就是说药效会持续的更久。'他伸手探进口袋,掏出一只小小的手电筒然后撑开爱德的眼皮,将光束照进涣散的金色瞳孔里。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吗?'罗伊强迫自己别去想爱德永远不会醒来的可能x_ing,万一…在某种残忍的巧合下,柯尔给了他超出一般的摄取量然后让他缓慢的、安静的沉眠中死去…。’几个小时─还是几天?’
‘更像是几分钟。'医生温和的微笑,清楚的看见罗伊脸上不及掩饰的放松表情。'如果里面的药剂和标签上的一样的话,这是个经过大量稀释的混合,通常只会在审问的时候使用。他将会觉得全身不听使唤,在一段时间内没办法随心所欲的活动,但他应该在十到十五分钟内就会醒了。'他再度低头看着爱德,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我必须承认,有些伤口和我从前见过的相似的可怕。’
他拿起一小团棉花,将它在消毒水里浸s-hi然后开始清理伤口。慢慢的,他将爱德脸上的血擦干净,露出几道浅浅的划痕。在他抬起爱德的下巴并开始处理染满鲜血的颈边时,他的动作几乎可以说是小心而谨慎的,而他不只一次的用手中的镊子从细嫩的血r_ou_中拉出薄而锋利的刀片。
‘你曾经在伊修巴尔做过军医吗?'罗伊安静的问,在医生继续他的精细作业时主动让到一旁。'看起来并没有对他身上的伤感到太过惊讶。’
麦勒沉默了一分钟,但最后他终于开口说。'在布拉德雷还是总统的时候,我曾经被命令执行解剖特定犯人尸体的任务。他们全都被审问过,而这个…'他指着绞链留下的痕迹继续道,'…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伤痕。我认得这种手法。'他不屑的说出最后一句话,好像没办法接受它的存在似的,但他正在工作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晃动,小心的将爱德翻过来,拨开头发并着手处理后面较浅的伤口。
‘你能帮我把这件外套脱掉吗?'他安静的问,将变成褐色的棉花丢回盘子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他醒来前结束治疗。他今天已经承受太多,而我不想再增加他的痛苦。’
罗伊照着医生所说的去做,把覆盖住爱德肩膀的外套移除,在更多瘀青映入眼帘的时候表情微微抽搐着。它们全都已变成深青紫色,像滴在白纸上的墨渍一样,而罗伊光是看着它们都觉得反胃。
他应该要阻止这一切的,应该要在那里保护他…但最后还是由爱德自己挣脱牢笼,和往常一样。
头脑快速运转着,他试图开口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别让自己在那种痛苦的无力感里越陷越深。'他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就已经身心俱疲,说不定他会睡得比我们想像的还要久。'他低声说,目不转睛的盯着小麦色的手臂上,那些触目心惊的血痕和青紫。
麦勒摇摇头。'人类的身体是没办法在痛苦中进入睡眠的,准将,除非有药物作为辅助。我会给他一些止痛药,但他体内残留的其他药剂说不定会引起副作用,我不想冒这个险。’他递过一些棉花和另一瓶消毒水。'请帮我清理那边的伤口,'他说,指着爱德血迹斑斑的手腕。’我等下会检查有没有骨折。'医生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向爱德的肋骨。’他顽强的战斗过呢。’
'他一向都是这样,'罗伊轻声回答着。他可以感觉到指尖下规律的脉搏。那是个令人放松的节奏,而他发现自己在小心的将血迹和铁屑擦拭干净的同时默数着一下一下的跳动。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的事情上,以至于没发现医生已经将一块胶布贴上爱德受伤的侧面并移向脚底的烧伤。
愤怒的嘶嘶声让罗伊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来看着医生的脸。他的脸看起来像是在说”怎么有人能做出这种事”,罗伊可以清楚感觉到和他一开始看见这烧伤的愤恨与惊恐相似的情绪。那是个可怕的伤口,而知道爱德在柯尔把烙铁按上他的皮肤时只能无助的在镣铐的束缚中挣扎只会让恐怖指数大幅度增加。唯一让他感到有点庆幸的,就是爱德已经报了这个仇。他绝对没看错柯尔脸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烧伤,在心里暗自希望那个病态混帐受的苦是爱德的两倍。
‘这是…文字吗?’
罗伊皱起眉,走到床尾并强迫自己好好看着那个烧伤。最初,他只看见血r_ou_模糊的焦烂肌肤─他只觉得想吐,因为他知道那种伤口有多痛,但现在那种感觉正以倍数飙升。第一眼看起来像是个严重灼伤的伤口,现在清楚的浮现出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字母。
‘D.K.?’医生疑惑的喃喃说着。
‘多曼力克?柯尔。'罗伊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他却无法掩饰自己的手正因愤怒抖震着。难道柯尔在爱德身上烙上自己的印记还不够,连名字也要写上吗?好像爱德只不过是他个人的所有物一样。’会留下疤痕吗?'他从牙缝中迸出一句,尽管他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
麦勒点点头。'这是一个三度灼伤,虽然面积不大但却很深,而起他还用过这只脚走路,对不对?'他叹口气,在罗伊点头证实他的怀疑时无意识的揉着额头。快速的走动着,医生踏大步回到床头,拉起爱德的手腕并量起他的心跳。'我还以为这个事件造成的伤口会在不久后引起休克,看来是我白担心一场。至少我们有一个并发症可以不用去烦恼了。'他将爱德的手放回床垫上并转身离开。’我马上回来。我需要去拿些冰水让里面不自然的热量消散。在确定没问题之后,我也会开些止痛药给他。’
罗伊听着医生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强迫自己深呼吸,控制着勃发的怒火。他想要握着爱德的手,但在血管里流动的愤恨平息前,他不能允许自己这么做。
终于,他伸出手将爱德额头上的一缕金发拨开。他不习惯看见这么安静的他─这样静止不动的他。罗伊的拇指轻柔的摩擦着爱德的手背,凝视着他喉咙的皮肤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他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有人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朦胧迷茫的深金色琥珀在爱德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罗伊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甚完美的微笑。僵硬的笑容好像面具一样的摆在脸上,但爱德还是以他自己唇边微小的弧度来回应他,缓慢的眨着眼让意识逐渐清醒。
‘你觉得怎么样?'罗伊问道,不愿将音量提得比耳语还高。这个被四面墙环绕的房间出奇的宁静祥和,让他不忍心去摧毁这世外桃源的假象。
爱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慢慢的曲起手指握住罗伊的手时皱起眉头。指间的力道是令人恐慌的脆弱─如果他想要的话,罗伊甚至不用花任何一点力气就能挣脱。但他却只是紧紧回握住爱德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爱德?’
'很累,'最后,他终于沙哑的开口,语调反映着微微的慌乱。那平时像闪电一样迅速的头脑运作似乎降低到蜗牛爬行的速度,而就在罗伊凝视着他的同时,爱德的眼皮又开始缓缓合上。’阿尔呢?’
'他没有问题,'罗伊回答道,俯身趴在床边上。'有点鼻青脸肿,被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但他却一直在问你的情况。'他叹口气,猜想着爱德所有担心想问的事,让少年可以不用为了问问题而浪费宝贵的体力。'洛克贝尔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但她还是流了不少血。他们认为她应该再没多久就会醒了。’
爱德叹口气,转过身来窝在接近罗伊的位置,脸几乎埋进膝盖里,小小声的问。’你还好吗?没受伤?’
罗伊短暂的闭上眼,摸着爱德的头低声说着让少年安心的语句。身体上来说,他很好。没有任何朝着他来的子弹击中目标,在阿姆斯特朗大宅的战役中他受的伤仅止于一两个小擦伤。和爱德比起来,他简直是好到没话讲了。
精神上,他受到难以言喻的创伤─挣扎着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觉得愤怒,该自责还是感谢上帝。各种强烈的情绪纷沓而来,让他难以招架。
罗伊艰难的噎下一口口水,在寂静开始在他们之间蔓延的同时茫然的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地面。罪恶感让他的胃抽痛着:爱德应该要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应该要摆在最优先的地位,但那份荣耀却被军队夺走了。他对爱德说要让他安全的承诺一文不值,不管他当初是怎么想的。最后,他还是没有保护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