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这等形势,孔巡抚连老婆都没带过来,就是怕泉州不太平,却是带了这个儿子,可见这个儿子在孔巡抚心中地位。孔繁御道,“以前听人说,泉州城较之闽州,还是要富庶些的,不想,如今倒破败至此。”说着,着眼望一望这小小花园道,“听闻城中几处遭劫的衙门,连带咱们巡抚衙门,都是林将军到州府后打发人过来修缮的。眼下他自己都住军营,还能先修缮府衙,这是他的一片心哪。”
“是啊。”孔巡抚颌首,“我正想着,明日去一趟军营,看一看林将军麾下将领,他乃浙地虎将,素有名声。”
杨先生问,“要不要知会知府大人一声?”
孔巡抚呷一口茶,淡淡道,“还有这城中庶务要劳烦谢知府,此事便罢了。”
杨先生便下去安排了。
林靖原想着,看孔谢二人面和心不合,但林靖也委实未料到,二人竟疏离至此。孔巡抚热心肠的来军营看练兵之事,竟未有知府大人相随。不过,这话,自然不会有人多嘴,徒小三也只是带着孔巡抚在营中转了转,看了一回训练的兵卒,很是赞了一回士卒勇猛,用心训练。反正,虽则孔巡抚说的无比真诚,不过,这话一听就能听出外行来。如章总督微服海盐,将士们用什么样的战阵兵甲,军中是什么样的规矩章程,皆能说得一二。这位孔巡抚,称赞是真心称赞,只是,外行也是真外行。
徒小三应对上官很有一手,他天生有张实诚脸,为人亦是谦逊。孔巡抚如今急着在抗倭上出些成效,见徒小三虽则武将,亦是知道些为人下官的道理,对徒小三也算满意。孔巡抚道,“如今这泉州城,我过来的时日虽短,也知城中历经战事,百废待兴。只是,想重振泉州城,必然要还百姓以太平。唯有咱们泉州城太平了,百姓们才能安下心来过日子哪。”
孔巡抚说的颇是动情,难得的是,并非只是嘴上说些客套话,孔巡抚还问徒小三可有什么难处。徒小三便与孔巡抚实说了,别的倒都不愁,就是募兵上,泉州城两经战事,城中青壮委实太少,便是宣传“报血仇”什么的,募兵的情形也不大乐观。徒小三的意思是,想去闽地其他地方募些青壮过来。
孔巡抚当下便道,“这也有理,往何处征兵,林将军想来已是心下有数。”
徒小三道,“下官也是初来闽地,听闻闽州一向繁华,臣想着,去闽州看一看,倘能征些青壮过来,再好不过,不知大人的意思?”
孔巡抚笑道,“你看我的巡抚衙门,连个跑腿的衙役兵丁都无,这自是好的。咱们泉州,因着临海,屡为倭贼所扰,林将军征兵,必要征满额才好。我还等着林将军训练出一支强兵,为咱们闽地百姓报仇血恨。”
徒小三正色道,“焉敢负大人所望!”
孔巡抚又拉着徒小三叮嘱了些他征兵之事,问他银钱可够,徒小三道,“自来泉州,因有募兵之事,总督大人拨下募兵银五万,眼下还尚可。只是,待兵卒满员,这些银子,瞧着多,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孔巡抚温声道,“银钱的事你不必担心,只管放心把兵卒募来,其他琐事,有我。”
孔巡抚这般应承,徒小三大是感激。
孔巡抚眼神愈发温和,很是勉励了徒小三几句,并未在军中留饭,便辞了去。待回巡抚衙门的路上,孔巡抚方问儿子,“这位林将军,你以为如何?”
孔繁御斯文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是个极聪明的人。”
孔巡抚笑,“只愿他在战事上也有如今的聪明才好。”
虽则孔巡抚不愿承认,看到徒小三在他入城前便将泉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条,他心中既有些欣慰,却也不是全然的喜欢。他方是这闽地巡抚,这泉州城,还是在他手里比较好。
尤其,他刚得巡抚之位,谢家便迫不及待的安排了家族子弟任知府之位。
他的确需要这位林将军暂且离开泉州城一段时日,最好,待他捋顺这泉州城的内内外外,林将军再回来不迟!
便是谢知府,得知徒小三即将去闽州征兵之事,亦不禁长眉微挑,指间磨挲着一粒洁白光润的云子,看向过来禀事的幕僚郑允,“这江南是不一样啊,一介武夫,竟如此滑头。”
郑允不好就此发表评论,与谢知府对坐的谢姑娘却是道,“我与爹爹进城时,只觉城中规矩整肃,颇有章法。听闻皆赖这位林将军之功,他整饬出来的大好局面,难不成,就此放手?”
谢知府年不过四旬,生得眉眼细致,听女儿这般说,谢知府一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谢姑娘不由看向父亲,“这话怎么说?抢先这一步,可不容易,大好局面,就此放手,难道不可惜?”
谢知府看向郑允,主幕二人不由相视一笑,谢知府道,“阿允你与涵儿说一说吧。”
郑允一礼,方道,“姑娘,焉知不是林将军知晓孔巡抚与咱家大人政见不同,故意避出去呢?”
谢姑娘明丽的眼眸看向郑允,仍是道,“可我还是那句话,他这一避,虽是躲了眼下的清净,怕是以后这泉州城,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郑允想了想,道,“他一武将,本就要仰赖文官的。”
“错!”谢知府却是将手中白子稳稳落下,道,“太平年间,文官自然较武官尊贵些。但在这样的战时,不论我还是孔巡抚,以后都要仰仗武官,方得保这泉州城的太平。如今,不是他仰赖我等,而是我等仰赖于他。所以,他可以出去躲个清净,因为,这位林将军心下清楚,不论我与孔巡抚谁胜谁败,将来所用之人,必然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