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纠结的，亚瑟王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会胡思乱想那么多，纯属是因为她/他把亡国的责任全归到了自己身上，钻进了牛角尖。
对了，还有一件事，埃迪必须给这小子讲清楚。
“别的不说，要是真让我来，你的不列颠可能会灭亡得更快一些。”
他嘴上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却越过了骑士呆愣的双眼，不知怎么就停留在了他的头顶——还在随风摇曳的那根呆毛上。
嗯，亚瑟小子和阿尔托莉雅最像的地方，一定就是这根呆毛了。
相像到埃迪莫名就想到了自己很早之前顺手扯过莉莉的呆毛，手感很不错，所以，让他现在也y-in差阳错地抬起手，抱着探究这根呆毛是真是假的心，扯了一下。
原本耷拉着的呆毛冷不防被拉直了的亚瑟：“唔！”
跟面不改色（其实是坦坦荡荡，毫无愧疚之感）的御主对视两秒钟的亚瑟：“……”
不可能谴责御主，只是稍微有点脸红的亚瑟僵了僵，定神过后，决定仿若无事发生地把话题扯回来：“master，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还是不能理解。
不列颠，是因为他的失误，才会沉沦进本不应该席卷开来的战火之中。就像方才所想的那样，如果是身心皆无破绽的强大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让不列颠更早地毁灭呢。
这个疑问，只得来了埃迪略显古怪的一道视线。
他慢吞吞地松开了手，语气平静：“你太高估我了，亚瑟。”
先是一头雾水，随后，听到御主接下来更加平淡的话，亚瑟的神色出现了极为明显的变化，眼里烙印进了不可置信的颜色。
埃迪只对他说：“我也当过国王，当得相当糟糕。同是亡国之君，跟至死也不放弃国家的你相比，主动把他们抛弃的我，就算被唾弃，被怨恨，也是应该的。”
在此之前，埃迪从没有向别人提起过帕帕拉，埃德蒙知道他的身份，但他们一起旅行的那些日子，两人都像是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仿佛埃迪早已经忘记了帕帕拉，也忘了自己就是圣书中记载的，只存在了短暂几十年的罪人之国的国王。
事实上他没忘，只是因为深知自己有多不负责任，帕帕拉也已经不复存在，才将过往埋藏于心。
而此时，埃迪是把这件事当做例子，心绪平静地一说。他自己尚且没有什么异样，反倒是旁人听在耳里，一个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一个则是兀地把心揪紧，只觉苦涩与疼痛涌到喉咙口，迟迟都不能沉下去。
哈利还在问，什么叫做亡国之君，埃迪叔叔和亚瑟叔叔是国王吗？就像舞台剧演的这种国王？却不知道，他的老师先还嫉妒得难以掩饰，此时便被不想回忆的某件事牵动了心弦，以至于满心痛苦。
“是……这样吗？抱歉，master，我没想到……”
“没有必要跟我道歉，你又没错，我也只是想跟你解释清楚而已。”
这边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亚瑟要去把他的被打飞的剑捡回来，埃迪倒是想了想，过了好半晌，才弯腰，把本打算用完就丢的剑捡了起来。
如果只看外表，很难看出只是低垂着头，让额发盖住双眼的花之魔术师此刻在想什么。
他的心情大概不是很妙。因为他不但没有微笑，连自带的如沐春风般的亲切都暂时地消失了。
这还只是“表面”，若是能剖析出他的内心世界，就会发现——
梅林被刺激得很深很深。
那几个关键词，无论是帕帕拉，还是以色列，还是所罗门……都是直通他纵使多年已过，也仍旧无法释然的痛处的线索。
不行，还是不要剖析为好。
此时此刻在心底翻腾的全是负面情绪凝结为实质的黑泥，他大抵还在冷静地思考，是继续忍耐还是不忍耐，是继续把将爱人送上必死之路的人就是他自己这件事遗忘，还是……
不再忍耐，更不再顾忌别的，遵循内心真正的欲望“夺走”他呢？
唔……
是夺走他还是夺走他还是夺走他呢……
真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抉择啊。既然如此，那就——
“……”
“哎呀。”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梅林终于被打醒……不，被踩醒了。
不要想多了，踩他的肯定不是正好走了过来的埃迪，而是从天而降的卢卡斯。
卢卡斯在天空盘旋了几圈，从各个角度瞻仰埃迪大人的英姿，这会儿发现埃迪大人打败了比白头发的梦魇要看着顺眼一些的金色头发的英灵，连忙落了下来。
它也丝毫不给好歹还和它有契约的梦魇面子，在梦魇的那一头乱毛上踩了几脚，便欢欣雀跃地飞到了埃迪大人的肩上。等那梦魇抬眼望来，看到的就是稳站心上人肩头的耀武扬威的傻鹰，还有……
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心上人。
就算已经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年，埃迪正眼看梅林的次数也少得可怜。这么一想，今天居然是埃迪看他最为频繁的一日。
梅林：“……”
梅林暗潮涌动的心忽又颤了一下。
别管此前在胸中流淌的黑泥几近溢出，他被这么一看，与男人金色的眼睛对视，仿若被阳光照拂过去，净化了的黑泥顿时溶解成澄澈的流水。
两人其实也就对视了几秒钟。
埃迪照样没跟梅林说话，对话能省略就省略。他只是非常自然地把借来的剑还了回来，梅林接过剑，目光还紧紧地黏在心上人的脸上。
看似只有目光接触，埃迪一个字都没说，但是——梅林果真被净化了。
从他的角度，自是觉得心上人沉默着投来的这道目光蕴含着深意。就算实际上根本没有爱意，连安抚都算勉强，可梅林就是能看出来。
“埃迪，我……”
魔术师如获新生，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柔情千转，紧接着就要克制不住地抒发自己的情意。
殊不知，他的心上人就瞥了他一眼。
鹰在肩头，他把左望右望的哈利拉过来，再往后招手，让磨磨蹭蹭的亚瑟赶紧跟上，就这样，丢下梅林回家了。
梅林：“……”
这还不算什么，顶多是刚熊熊燃烧起来的热情与希望被淋头一盆凉水浇灭了而已。
最过分的是，借着那张脸那个名字那个声音（没错！就是有声音的因素在里面）才侥幸得到心上人青睐的异世界的亚瑟小子，完全没有让梅林感受到阿尔托莉雅的乖巧可爱。
这小子拎着剑从魔术师的身前走过，中途还特意停下来，笑呵呵地问他：“梅林，你不跟上吗？”
“啊……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好的，那我和master先回去了。”
亚瑟一直很体贴，对于不知怎么好像一直不喜欢他的异世界的老师，也怀着同等的尊敬和关心。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顺其自然地关切了梅林一句，没有别的意图。而换到另一个视角，笑容真挚而温和的金发骑士就成了挑衅和炫耀的那一方。
嗯，亚瑟也走了。
紧跟在带着卢卡斯和哈利的埃迪身后，一边同行，这小子还像家长似的回答小哈利天真的问题——关于国王的，态度别提有多和蔼。
梅林：“…………呵、呵呵。”
刚被心上人净化的似水柔情又瞬间变成了黑泥，在魔术师心中不断闪过的加粗加大的字体，无外乎就是那两个字：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到，咬牙切齿。
梅林接下来将要迎来的悲剧，已经早早地奠定。
不出意外，嫉妒——黑化——被净化——嫉妒——再黑化——又被净化……这个过程，大概会长久地持续下去了。
没有解决的办法，似乎一时也无法逃脱这个固死的环节。
因为——
只要他一日爱着他，就一日不能摆脱。
*****
虽然私下排练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在计划内的变故，但总而言之，经过刻苦的练习，哈利的男主角初秀非常成功。
据说，在向家长们开放的表演大厅内，一个个小不点儿手持做工简陋的纸片剑，说着有些磕磕巴巴的台词，整个表演下来，不说感染力有多强，欣赏表演的家长们都激烈地鼓起了掌。
掌声震耳欲聋，回音在偌大的厅堂内传响，把气氛炒得更加火热。
饰演男主角亚瑟王的哈利在台词记不住、演技更不好的一众小朋友中间，是最为显眼的那一个。
把不符合人设的伤疤遮了遮，他手持“宝剑”身披“盔甲”，大声说着气势十足的台词，以及，与配角们假装打斗的戏份，还真有亚瑟王的几分风范。
至少和他搭戏的小朋友加在一起都没他演技好，那把纸片剑舞得熠熠生辉，都把站在他身边，以为要被纸片划到脸的——演梅林的漂亮小姑娘给吓哭了。
继自家叔叔吓哭老师后，哈利也在无意的情况下吓哭了同学。
咳咳，尴尬的话题不再继续深入，可以肯定的是，哈利·潘德拉贡没有辜负他这个罕见的姓氏，把亚瑟王演得很好。
——当然啦，有这个效果才对。毕竟手把手指点他的“老师”，可是亚瑟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