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遮眼的手臂放下后，眼中所见，似乎彰显着时间的后移。
亚瑟站在花海之中，熟悉的情景，这里竟是遥远的理想之乡，放下对圣杯与国家的执念，迎来终末的亚瑟王应当前往的地方。
在他的世界，他没有抵达阿瓦隆。身在塔内的女魔术师说，时间还没有到。
——况且，你还得去和一个特别的人相见呀。
这里是追溯男人过往经历的梦，也是阿瓦隆的花海，在亚瑟静静伫立的正前方，还有几道身影。
画面是他先前已经目睹过的，如今又回到了这里。排除纯粹是意外的可能x_ing，就只有，梦魇的刻意所为了。
“你想找寻什么？”
这个同样无比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耳畔，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啊”的感觉。
前方，穿着白裙、用蝴蝶结扎着漂亮金发的少女阿尔托莉雅乖巧地席地而坐，和她坐在一起的有盘着腿的凯。
闲来无事的讲故事时间到了，花之魔术师把法杖放到身边儿，用轻松的语调给少年少女讲述了一位王的故事。在魔术师的身边，还有一个百般无聊，却不得不在这儿旁听的男人，看他的表情，听完了魔术师所讲的故事，也没有激起他的多少兴趣。
那位王名叫埃利克，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无论在史书还是在宗教典籍，都有震耳欲聋般的恶名，不过，也有野史记载，以魔王的身份被以色列之王所罗门讨伐的埃利克，其实是一个非常包容且开明的国君……
光看这个画面，无论是年轻人好奇的神情，还是他们之间那股让人难以割舍的温馨氛围，都宛如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卷。
可是——
事实上，这的确真实有过的场景，也真实出现过的对话，并不是在阿瓦隆的花海内发生的。
除了坐在花丛中微笑着讲述的白发魔术师，还有另一个与他完全相同的人影，显现在不远处，正向亚瑟走来。
是这样的，前半截，可以说是亚瑟受到契约影响，自己所做的梦。那么，原本的梦在男人的死到来之前，就被梦魇悄无声息地截断，现在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全新的梦境。
把它当做梦魇的世界，亦或者，这只梦魇为自己所编织的梦——都没有问题。
他把几乎要把爱人的过去看了个遍的亚瑟拉到这里来，并非只是忍无可忍。
“你想在我的爱人身上寻找什么呢，另一个世界的亚瑟？”
和梦里的那个梅林一样，这个独立出来的梅林也在微笑。
“虽然在经历上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但，也就仅此而已。你们本质上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想要寻求相同，找到点归属感，还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参考经验……没有用的，你也找不到。”
“有什么困惑，还不如直接问我哦。”梦魇这么说，言辞之间没有不妥，表情更是毫无异样，可亚瑟却在这一刻更加确信，他对自己确实有极深的敌意：“帮异世界的那个恶劣的我照顾弟子，我还是挺乐意的。”
“……抱歉。”
亚瑟停顿了几秒，才在梦魇紫色之中隐有暗芒闪过的目光注视下酝酿好说辞。
对于自己在只是御主的男人身上“寻找”什么，他原本也不是很清楚。
应该说，心中有所觉察，但一直没有人点醒，也没有合适的契机让他自己察觉。
这个时候……好像隐隐意识到了一点。
亚瑟开口，神色略有改变：“不，我没有想过要在master身上找到什么……”
“只是，想要解开一个很早之前就留在心里的疑惑。”
他确实困惑已久。
那个疑惑，是在他最开始见到还是少年的男人时产生的，与在圣杯战争中还是敌人的那位法老王有着极深的联系。
受到奥兹曼迪亚斯残留意识的影响，听到法老王不甘又落寞的嘶吼，从未体会过那般汹涌之情的亚瑟王，竟在那一刻，被悲伤与痛苦所淹没。
除了悲伤，还有什么感情。
除了痛苦，是什么情绪让与原先与这个男人素不相识的他情不自禁地投去关注。
直到在梦中了解到奥兹曼迪亚斯与御主的纠葛，对自己长久以来的莫名情绪疑惑不解的亚瑟才算是明白，原来，那般沉重而缠绵不绝的情绪，正是人们所常提到的爱恋。
……这么一想，他其实已经找到答案了。
所以，也不再需要梅林给出他的见解。
可话音方落，微笑着听他坦陈述说的魔术师神色不变，也还是用着一成不变的轻松且温和的嗓音，对亚瑟道：“啊，原来如此，是这个原因啊。”
“——道理就更简单，更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轻柔的嗓音锐利如刀，不给留丝毫的余地：“是悲伤也好，痛苦也好，还是说……呵呵，那个法老对埃迪的爱，对你来说，都应该是没有影响的吧。”
“那些情感不是你自己的。”
梅林看着他，眸色泛冷。
“所以，不要被迷惑啦，亚瑟。”他施施然走了过来，从还围坐一圈的属于过去的虚影间径直撞过，就如真正关怀晚辈的师长那样，悠悠地拍了拍直立的亚瑟的肩。
他的压低了的嗓音还在耳边极轻地响起：“不是你的，与你没有再多的关系，那就把视线收回来，用正常的心态相处嘛。”
“不是你的。”
语气加重了，并且，似乎与前一句的意义不同。
“就不要多看。”
潜藏的y-in暗终于不加掩饰地浮于表面。
“……”
亚瑟惊愕。
在梅林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又是一阵疾风吹来，卷起漫天的花瓣，吹拂到了亚瑟面前，迷住了他的双眼。
梦境，也就因此彻底支离破碎了。
“……”
“……”
现实之中，一晚都保持着实体的英灵隔了半晌才睁开眼，眼瞳的绿色在太阳还未升起的黑暗中，看得并不分明。
他又隔了半晌才掀开被子坐起，略微垂首，心中思绪未平。
——因为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爱’的影响，才会从初次见面开始，直到现在，都那般在意……
是这样吗？
亚瑟心想。这个说法并没有问题，而且，还很有说服力。
——但是。
坐了一会儿，他望向还没有亮光透入的窗，隐约有些出神。
——真的是这样吗？只是因为他人，就将关注持续了这么久。
虽然生前有妻子，但亚瑟并没有爱上过谁。
他对桂妮薇儿有尊敬，有关爱，有愧疚，却唯独没有爱情。骑士王始终无法将自己的心分出一些空隙留给所爱之人，大敌当前，还有深爱的国家需要保护，他从未想过那么多，也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与什么人相爱。
——那……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有安宁的，不用再为国家所奋斗的环境，还有……
——可以让他爱上的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亚瑟的神色忽然一滞，像是还有额外的温度，顺着心弦一直向上，攀爬到了脸庞。
嗯……
不行，还是差了一点，奇怪的想法就到此为止吧。
对于被召唤后得到的难能可贵的平静生活，亚瑟十分享受。无论是一日必回到来的安稳清晨，还是和御主，和从婴儿养成少年的孩子一起度过的时间，都是会让他一想起就不禁微笑起来的美好回忆。
话说起来，那个孩子去巫师的学校上学了，好像一年只能回来两次。
亚瑟起床后，本还习惯x_ing地给哈利准备了早餐，但做完了之后才想起来，哈利并没有在家。
才离开家一天啊。
即使是经历丰富、心理年龄非常成熟的英灵，恍惚过后想起这件事，再看着新鲜出炉的早餐，也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黯然……
“是吧，你也以为那小子还在家，没听到大早上就会满屋子回荡的吵闹声，才想起来小鬼已经去上学了。啧，真是不爽。”
亚瑟：“……哎，master也……”
“也什么也，我刚才说什么了么？没有，只是在感叹屋子里清静多了，这很好，我非常高兴。”
这才过去了短短几秒，一家之主就毫不犹豫地抹掉了切切实实说出来了的那个“也”字。
今天，埃迪起得出乎意料的早。一大早就霸占了还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前的沙发，往常这个时间，他肯定还在楼上，而哈利必定会坐在这里看早间新闻，手上拿着盘儿，嘴里还塞着亚瑟给他做的三明治。
“嗯嗯，对，您方才是这么说的。”
亚瑟这么说，抬眼看向摆设一般的电视，再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master，要看新闻吗？”
埃迪对着黑黢黢的电视机屏幕盯了这么久，也完全没有自己的欲盖弥彰被英灵察觉到了的窘迫，很是大套地哼了一声。
亚瑟就帮他把电视打开了。
然后，在英灵打算把没人吃的早餐解决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