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除了他的血,还有玻璃的碎片,金平糖撒了一地,而中居天也,正双手抱头,表情挣扎。
他的眼白有一半已经被黑色所浸染,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而额头则多出了一条红线,那条红线正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并且以蛛网状向四周蔓延。
附身。
关翊常在看到他的样子的瞬间,在感受到他身上气息的瞬间,脑子便浮现出这个词语。
是‘天’,眼前的人,是‘天’。
“啊啊啊啊啊!!”中居天也表情痛苦,关翊常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完全没有预兆,不知道中居天也为什么会突然被‘天’附身。
‘天’要附身是需要条件的,然而现在是因为什么??
还是说他的身上,是有与‘天’有关的血脉之类的吗?!
中居天也忽地顿住,然后缓缓看向地面,看向那四散的金平糖,似乎想去捡,又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
随后中居天也又看向关翊常,表情非常悲伤,对着他伸手,像是要抚上他的脸。
关翊常没有察觉到的是,他胸口的白纸被他的血所浸染,化作了点点白光消散,而在他的身后,则多出了一副画卷。
他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最后感觉到的,便是一双从他背后伸出的手牢牢抱住了自己,将他往后带,远离了中居天也,再然后,便是黑暗。
中居天也,不,‘天’看着眼前的人被拉入画里,地面上只剩下了一副卷起的,彷佛再普通不过的画。
他不能再动手了,翊常被拉入了画中的世界,他便束手无策。
即便是将画卷毁灭,也有可能是将与画中世界唯一的连接口销毁,翊常就只能永远待在那边了。
这只妖怪称不上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妖,但却十分麻烦。
直接将本体显露在敌人眼前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天’看着画卷,刚要动作,耳边却传来了“啪”的一声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东西。
下一个瞬间,翊常之前流下的原本毫无动静的血液却融入了地面,然后有粗壮的枝条猛的疯长出来,地上的画卷挡在了后面。
‘天’迫不得己的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
“什么意思,杝。”
“你的做法是错的。”空灵的声音响起。
“这句话你说了有成百上千年。”‘天’道,“可我还是不知道我哪里有错。”
不如说他很困惑,杝难道不想翊常回去吗,像以前那样三个人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你没办法阻止我。”
“是啊,以我目前的力量,也只能将你的结界撑出一条裂缝。”杝说,“但是,这就够了。”
‘天’一皱眉,向后跳离原地的瞬间,数把刀剑从天而降,直直的没入了地面,随后黑雾弥漫,有影影绰绰的人形在其中出现。
周围出现数个五芒星,那是召唤阵的纹样,妖气跟杀气毫不遮掩的冲天而起。
‘天’冷眼看着自己被包围,半响,轻笑了一声,不带感情。
“还是那么不自量力。”
***
我并不是天生的妖怪。
一名书生画下了我,而我一开始只是一副普通的画卷而已。
“爱”这种情感,似乎在我模模糊糊开始有些意识的时候,那名书生对我倾诉过。
只不过我无法回应他。
人类的生命总是短暂的,书生郁郁而终,等我能够脱离画卷,现出形体之时,他已经化作了黄土。
我被当成是艺术品,在不同的人手中辗转。
其实成了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只是在画卷中的世界里待着,没有也一点也不想去外面的世界。
人类贪婪的嘴脸已经看腻了。
而这间屋子的主人却不知从哪里得知我的身份,将我封印住,强行让我变成了只是拥有意识的画卷。
翊常的血,那所谓天麒麟的,无比珍贵的血解开了我的封印。
我想带着他走,远离这间束缚住他的屋子,他不该待在这里,他应该是自由的。
可是,我只是一只画妖,本体脆弱无比,只会些许治愈之术,似乎又束手无策。
那么起码,将目光投向我吧。
不要再看那个无知的人类,看着我吧。
如果他可以,如果翊常能将目光转向我,依赖我,向我索求爱意的话。
我将倾我所有,将这一颗心全部奉上。
【传记花鸟卷三】
第181章
花鸟卷是画妖, 这么说,也不过是因为本体与画相近,他其实,更像是一种的幻象。
应该换种说法会比较好吧, 书生画下了一张画, 而那张画不知为何, 却成了花鸟卷。
在花鸟卷还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书生便进入了画卷,见到了他心目中的人, 并且在回到现实后也无法回神, 直至郁郁而终。
时人有云,幻由心生。喜静者,便见寒潭幽竹;心怀惧者,便生恶鬼罗刹。
心中万象,眼前千景, 幻境里遇到的种种, 不过心中向往。
在一般人的眼中, 花鸟卷就是一副画, 一副画着他们心中向往的画,那当然是美极妙极,自然也就成了珍品, 并被人买下, 收藏了起来。
而又因为在不同人眼中画景的不同,屋主担心这副画有妖, 便又将他封印了起来。
花鸟卷本来就待在画中的世界里,外头人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无论是被当作藏品还是被封印怎么样都好,他都不在意。
直到看见翊常,知道天麒麟的血液无意间解除了他的封印。
花鸟卷不知道翊常到底为什么被关在这个屋子里,哪怕他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但花鸟卷又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是人类,人类的血不可能有那么大的作用。
那么,大抵是某种化成人形的珍兽罢?
“天麒麟”,是叫这个名字吗?
花鸟卷被解除封印之后,便可以显露出身形,但为了不让屋主和那些下人察觉,他一般都只是化作平常的鸟雀,跟在了翊常的身边。
翊常对于他的事情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在得知他是从画中出来的之后,便直接称呼他为“仙人先生”。
花鸟卷问翊常,所谓“天麒麟”,到底是什么。
翊常这么回答:“天麒麟,就是我呀。”
少年说着,微笑着将世人对自己的形容重复了一遍。
“从天上降世而来的麒麟,拥有慈悲之心,浑身上下都可作为至宝,要是将天麒麟献祭给上天,那一片地区便会在将来都受到上天赐下的福祉,土地富饶风调雨顺。”
“啊,大概就是,如果一个极其平凡的人吃了我的心脏的话,马上就能成仙的程度吗?”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哪怕是知道世人对自己趋之若鹜的情况,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被取血,迟早有一天是个怎样的下场,他却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连一丝逃离的意思都没有。
花鸟卷不希望翊常被人类杀死,也不希望他被人类瓜分,这个人的哪怕一丝血r_ou_,只要想到会被他人夺取,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如果他愿意跟我进到画里去就好了。’花鸟卷不止一次这么想。
在画里,他可以满足翊常的一切需求,那里就是一个世界,他可以让翊常成为那个世界的王,人世的污秽烦琐统统不必理会。
但是他没有开过一次口,因为他知道翊常是不会答应的。
因为,因为翊常需要“爱”,他便是为此留在这里的,去寻求那个不断给自己留下伤口的,屋主的“爱”。
为什么呢,花鸟卷又再次询问。
“因为我想要啊。”翊常回答。“我要实现‘活着的价值’啊。”
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反而显得询问这个问题的花鸟卷可笑起来一般。
“‘活着的价值’,就是‘爱’和‘奉献’啊。”
他这么说着。
似乎没有什么错,又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花鸟卷却弄不明白。
他只是,只是不想要翊常被困在这里,自由被剥夺,不要不断受伤而已。
但花鸟卷在翊常身边,经常是一副善解人意、温柔、不多语的形象,所以他也没有开口。
有一天,小屋的门,被除屋主以外的人推开了。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看上去就十分昂贵的衣服,一脸好奇的探头往屋子里看,然后跟坐在中央的翊常对上了视线。
花鸟卷看到那少年的眼神变了,他化作的鸟雀控制不住力道,利爪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啊,这种眼神,他见到过很多次,从那些愚蠢的人类身上,之前显现出身形被看到的时候,看到他的那些人,也是这种眼神。
此后,少年就经常来,来找翊常。
他是屋主的儿子,因为听闻父亲有一间装满珍宝的屋子,于是才偷偷过来看的,没想到发现了翊常。
少年迷上翊常了,花鸟卷能够理解,却不代表能够包容,他并非暴戾的妖怪,可每当见到少年,便感觉自身的妖力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