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百战玄甲狮 二
“武安君。”
“胡客卿？”白起收剑疑惑地望向来人，“怎么突然有闲心来我这里了？”
胡阳失笑不已：“怎么？不欢迎我？”
“哪能啊！”白起抬手将剑抛入鞘中拉起来人便向屋内行去：“我这不是好奇嘛, 近来有没有战事, 我都闲得发慌, 你怎么想起来来我这里了？”
胡阳当即大笑起来：“我就说你果然坐不住了吧。那你今天可要好好欢迎我。”
白起挑了挑眉，邀人入座之后方才问道：“怎么, 又要起战事了？谁又不长眼敢打我们秦国的主意了？”白起言语间虽然笑意犹存，但周身森然的杀意已经沸腾起来了。
胡阳不由打了个哆嗦嫌弃地连退了好几步，离得老远才重新跪坐下来, 嫌弃不已：“我又不是敌人, 你这身气势就不能收收吗？”
白起轻哼一声, 但是周身的气势转瞬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胡阳这才整了整衣服, 虽然他追随穰侯时日也不短了, 而白起作为当年穰侯举荐的将军, 他与白起这些年多有交集, 关系亦是不错，但是就算相处的时日不短, 已经可以作朋友相称, 但是他依旧无法承受白起的这一身戾气。说实话胡阳一直觉得, 如果不是白起对自己的一身气势收放自如的话，恐怕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淡然自若的相谈吧。不过，幸而白起的脾气其实好得很, 一般下了战场他便不会轻易放开自己的气势。
胡阳轻咳两声，放松了一下自己紧迫的神经, 正色道：“赵魏攻韩，韩王派了陈筮来拜见穰侯，请秦国出兵相救，穰侯已经答应了韩国的求援，今日便将进宫请见国主，请命出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穰侯打算派你我二人出征韩国。”
“你我？”白起微微眯眼，随即思索了起来：“如今韩赵魏的战局应该还胶着在华阳吧？华阳与咸阳相距甚远，虽然我军屡战屡胜，但这些年来对外的征战一直没有停过，而且我们只是驰援而不是攻城，此战不宜久拖。”
“正是此理。”胡阳点头应和道：“有武安君在赵魏之军必不足为虑，我等不妨抛去辎重粮Cao，轻装简行，急行军至华阳城下，击溃赵魏围军之后再借华阳之粮与战胜所获周转，一举歼灭魏赵之军。待我军粮Cao跟至，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攻打魏国与赵国，韩国自身飘摇必不敢与我等争利。此战虽是为援韩而起，却也未必无利可图。”胡阳说着眼中不由闪过算计的光芒。
白起赞同地点头，接道：“我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得大胜，自可乘胜追击，韩国虽不敢与我军争利但我们未尝不可让出一点利益，鼓动韩国一同攻打魏国，三晋恩怨纠缠已久，此次魏赵攻韩，韩王心中必有怨气，我等自可借此裹挟韩国之兵一同攻魏，还可更好的保全我军的兵力，甚至……有韩国相助，我军还有可能可以打一打大梁。”说着白起脸上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
胡阳微微一愣，随即眼中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希翼的神色，语气也不由感慨起来：“武安君果然是武安君啊！我只想到可以借机攻取魏国的城池，您竟然已经开始在谋算魏国的都城了，您的抱负果然是我等无法望其项背的啊！”
白起好笑地摆手道：“好了，你和我都那么熟了，这些恭维的话便不必再说了，还要谢谢你提前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此战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整顿军队，尽早开拔，以防时间久了，魏赵就该开始防备我们的军队了。”说着白起已经起身去取自己的盔甲，显然是打算立刻去营中。
胡阳也起身执礼道：“既然武安君要动身那在下也先行离去了，您都那么积极，那么不如便让我现在就去为您安排筹备粮Cao的事宜吧。”
“去吧。”白起挥了挥手，胡阳便转身离去了。
白起披挂好铠甲之后，大步走进院中拿起自己放在剑架上的长剑，扫视了一眼并不十分宽广的院子中唯一点缀的假山，随即收回了视线，便再不拖沓地带着身后的近卫大步想着府外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树上的鸟儿都缓缓地落在院中四处跳跃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才悄然从假山之后走了出来。肖涯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不由紧张地在地上磨了磨爪子，虽然他并不觉得白起发现了他会当做看不见他，可是……刚刚白起的目光，让他觉得白起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了，肖涯不由烦躁地摇了摇头，不管了，反正白起没有把他揪出来，他就当他没发现好了。
不过，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人，肖涯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说实话，根据地图上的标志寻找到白起的时候他是不敢认的，因为先不说这座平实无奇的府邸，只论白起的样貌，也是与他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十分大众的相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平易近人的样貌，如果不是门前两旁戍卫的士卒身上精干的气质，与胡阳带来消息之后他身上陡然爆发的滔天杀意。肖涯真的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似乎平易近人、泯然众人的中年男子，竟然是历史上凶名赫赫的人屠、武安君白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白起竟然是一个和善精瘦的“平凡人”。肖涯就算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白起竟然是一个看起来这么和善的人，不过，经过刚才那一遭肖涯也知道，白起绝对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凡无害，无论是收放自如的滔天杀意，还是舞剑时衣衫下不时勾勒出的流畅的肌r_ou_线条，肖涯都有理由相信，白起那具精瘦的身体下隐藏的绝对是百人敌、千人敌的力量。
肖涯默然片刻，随即纵身一跃，爬上假山，翻过院墙，躲开周围巷子中的行人，跟着地图上移动的白起，飞快的向军营奔去。
一边跑肖涯还不由一边想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谁能想到那么平凡的中年大叔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秦国武安！肖涯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或许……武安君白起真的会和他想象之中有很大的差距，不过……似乎这种差距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就现在他所见到的白起而言，肖涯并不讨厌。
赳赳老秦，慨然赴战。
站在远处的山丘上遥望着咸阳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肖涯的心中突然触动不已，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秦国的军队，要知道嬴政也是文可治国，武可安邦的君王，但是就算是嬴政所带领过的那支秦军也没有给过肖涯这样的震撼。那时的秦国毕竟是已经是雄踞在关中腹地上的一只雄狮了，秦军出战难免会有一种荣耀加身的感觉，并不是这种情绪不好，只是那和白起所带领的秦军差别很大。
嬴政麾下秦军是天命所归的一统天下之师，他们自豪，他们骄傲，他们荣耀，那是一支必胜的王师，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无坚不摧。
但是白起所带领的秦军，没有自豪，没有骄傲，没有荣耀，所有的只有肃穆，无尽的肃穆。他们没有荣耀加身，他们前途未卜，他们生死不明，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退怯，因为他们是老秦人！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浩浩荡荡一眼望不见头的秦军脚步声虽然杂乱，但是每一个脚步声都无比坚定，他们穿着最简朴的盔甲，拿着国中最出色的铁匠们一锤锤锻造出的精良的武器，头也不回的一脚踏入漫天的风尘之中，奔赴那下一刻不知是生是死的战场。
看着不发一言、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只闷头狂奔，已经跑了整整半天却没有一个人掉队的秦军，又注视了许久弃了战车，骑着战马满面肃然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远方天地的白起时，肖涯突然明白为什么后来的王翦一提到白起就露出那般崇敬的神色了，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其他六国后来会闻秦色变了。因为这是一支被凝聚在一起，为了自己背后的土地可以悍不畏死的军队啊！
是白起凝聚了秦军，是秦军成就了白起。肖涯的心中突然感慨不已，这大概就是为帅为将的极致了吧！武安君白起，果然名不虚传！
或许从前的肖涯看到这样的军队只会惊叹，但是现在的肖涯却是拥有着苍云的记忆的肖涯，他知道如果说天策的信仰是忠诚，那么苍云没有信仰，他们只有精神，那就是仇恨，而他现在面前的这支军队，是他所亲眼见过的唯一一支信仰与精神并存的军队，他们的信仰是赳赳老秦，他们的精神是武安白起！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会输！这样的军队，注定战无不胜！
肖涯望着远方终于缓缓停了下来的队伍，终于也得以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肖涯长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即使说不出话，他还是忍不住轻吼一声，发泄着自己被这支秦军的气势所压迫了半天的郁气，这真是……时势造就英雄啊！若不是秦国迅速崛起，老秦人在一次次血与火的历练之下凝聚出了这种悍不畏死保家卫国的老秦之风，若不是魏冉举荐了白起，白起用一次次的胜利锤炼了这只赳赳秦军，那么恐怕就没有日后秦国的君临天下，也没有了日后赫赫千古的秦始皇了。
肖涯小憩片刻，望着远方原地休息却没有扎营的秦军，肖涯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白起……白起，武安君……言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者，号为武安……这就是武安君的锋芒吗？
并没有让肖涯多等，才刚刚歇息了不到三刻钟，秦军便再次启程，急行军向着华阳而去。
直到傍晚秦军才再次停下，这次他们终于开始有条不紊地安营扎寨了。同样跟着停下脚步的肖涯看着虽然疲惫，但是全都井然有序地安营扎寨的秦军，肖涯心中不由升起了浓浓的敬重之情，要知道这样的急行军，就算是他这种开了挂的身体奔波一天都不由有一种隐隐的疲惫之感，这些都是普通的、甚至连吃的都不如他的秦国士卒却全都坚持下来了！而且看现在这样井然有序的样子也知道，这样极限的急行军都没有引起任何哪怕一丝丝的哗变的迹象！
肖涯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却分毫不变，他不是不震惊，只是这整整一天白起带领的秦军带给他的震惊太多了，他已经麻木的做不出被震惊的表情了。但是肖涯那双越来越亮的眼睛却昭显着他绝不平静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