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张茂鼻子喷气,要把手抽回去。绿灯亮了,蒋十安重新开动车子,还捏着他的手指头玩弄,调笑:“别生气啊,又生气。”他转过一个弯,远远的就看到太古里的牌子了,蒋十安盯着前头,说:“带你吃个好吃的,泰国菜。”张茂喜欢泰国菜,尤其是不怎么正宗的香茅Cao烤j-i,要是纯泰国味儿的,他还不爱吃,他就喜欢那些改良过加了辣的。蒋十安和同学出来吃饭,试了不少家,才在三里屯找到这么一家好的。果然,张茂听到泰国菜后对蒋十安的态度就和缓许多,蒋十安搂着他的肩膀走进店里他也不抗拒,只一心盯着菜单翻。
蒋十安吃了几口就飘飘然了,他盯着张茂吃的鼓鼓的脸颊,忽然想起来:“哎,你什么时候开始实习?”
“……”张茂抬头看他,嘴里的j-i翅还没有啃干净,一半挂在嘴边,他低头拆下嘴里的骨头放在盘子上,“你怎么知道的?”
“汪新元跟我说的,”蒋十安又给他夹一根j-i翅,“吃啊,啃那骨头干什么。他说你已经弄了个微软的实习。”
“嗯,是戎泰瑞学长给我和翟利内推的,本来是他的实习岗位,”张茂说的挺轻快,可见他对这个工作很看重,“他上研究生之后太忙,就推给我们了。”
“哦,有工资吗?”蒋十安随意地问。
“有的,一个月六千。”张茂说的激动,感觉是个大数目似的。蒋十安嗤之以鼻,他没有明着说,他还没那么情商残废,不过他还是酸溜溜地回:“听你意思挺满意,你以后难道要在那上班吗?”
“我这么想的,”张茂继续啃着j-i翅,他吃饭的时候最是放松,今天似乎因为提到他自豪的话题语气很轻快,“戎泰瑞学长很好,他说随时能回答我们的问题。”
他不说这句话,蒋十安今天也就想放他一马不追究,但他自己往枪口上撞,蒋十安也就不客气了。他放下筷子,y-in阳怪气地说“‘你们仨’不还有一微信群么,我看看?”他说着就要伸手抓张茂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张茂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抽回桌下,问:“干嘛。”
“看看啊,你心虚什么?”蒋十安不耐烦地用指节敲着桌面,他的怒火又上来了,炉灶边靠着的干柴似的刺啦作响。他的声音瞬间提高八度,周围吃饭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着。张茂尴尬地低下头说:“小声点。”
“怎么了?嫌我丢人?”蒋十安猛地发作,他潜意识里最后的理智隐约提醒着他他好似要发病,可今天积攒的愤怒早冲破了闸门,方才不过是调动全身肌r_ou_的竭力忍耐。他讨厌张茂的嘴里夸着别人“特别好”的这样子的话,他心烦意乱地想着张茂竟然就这么接受了他人的恩惠。而他自己这四年来,要跟他献殷情带他出去买衣服鞋子,他都一副惊恐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要玩什么新的x_ing爱花样才讨好他似的。
蒋十安的双脚在地板上暴躁地抖动,他仍压抑着怒火说:“你还嫌我丢人呢,我倒想问问你,你手机里有什么不能看的。”他知晓自己说这句话好像傻子,他有什么资格怨妇似的查账,他在张茂这儿什么都不是。他不过是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发泄着他缥缈的占有欲,无论如何努力,下场也总是像今天这般难看。他一次次的经历,早该学乖弄清楚,可无论多少次,他也总是要发怒。
“没什么不能看的。”张茂这么说着,却不把手机拿出来,反而更深得放进口袋里,他拿着筷子的手放下了,瑟缩着肩膀撑在身体两侧。
“行,不给看是吧,”蒋十安鼓胀着胸口命令自己冷静,“那我问你,你放着自己家的公司不去,要去别人那上班?”
张茂听到这句话倒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奇怪地抬头看他:“那是你家的公司,不是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十安一瞬间甚至眼前一黑,他在桌前摇晃了一下,感到如果自己再听张茂多说一句,恐怕就会站起来砸掉这个他千辛万苦吃了好多家难吃的菜才搜罗到的餐厅。他在桌上丢下钱,又往张茂那递了一张,张茂根本不伸手接,于是那张崭新的钱就掉在了盛满垃圾的碟子里。
蒋十安狠狠闭了闭眼睛,转身猛地踢倒椅子离开。
他开着车绕着拥堵的三里屯和工体绕圈,等待着张茂给他发短信求救让他接他回去。也许他还会说:“我错了,我给你看我的手机,什么都没有”呢?蒋十安望着眼前拥堵的马路,工体附近轰隆作响的跑车,华灯初上,九月的天黑的并不快,甚至还是如同夏季那般,在远处高楼大厦的地平线尽头夜空混合着不愿离开的橙色紫色晚霞慢慢推移上来。纵然夜如盛夏,空气里却依然混杂着萧瑟的味道,是因为秋季真的来了吗。
蒋十安绕了一圈又一圈,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张茂的微信或是电话。果然那些东西只是他被气到发狂时混杂着肾上腺激素的无助想象。油都快用尽了,他赶在抛锚之前回到了家。
蒋十安从车库里出来,他抬头随意地望了一眼,发现家里的灯竟然亮着,他仿佛还看到张茂的身影一晃而过。他发疯似的奔进楼道,电梯上升之时他徒劳地按着那一层的按钮,试图让电梯行走的快一些。
家门开了,他踢开门,困兽似的一间一间房间找过去,张茂并不在,什么都没有。那抹人影不过是他可悲的想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又做错了事,蒋十安打开微信朋友圈,发现汪新元发了一条,上面是几张图,配字“今晚全寝全员吃j-i走起!”他把图片一张张划过,张茂的背影是最后一张。
他戴着耳机,如他熟悉的样子那般耸着肩膀坐在桌前抓着鼠标,衣服还是方才他们吃饭那一件。
蒋十安呆呆看着手机,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膝盖之间,喃喃地说:“张茂,你真讨厌。”
第53章 一点妄想(上)
“爸爸看,这是桃子画的蛋糕,送给爸爸。”
蒋十安一大早就被视频电话的叮咚声吵醒,他眯着眼睛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头痛欲裂。蒋十安使劲儿挤压眼皮,好容易把两个眼睛全数睁开,难度高过村头老汉自主研发火箭登月。他勉强cao纵手指尖按住接听键,儿子的脸瞬间充满整个屏幕,像个被挤坏的水蜜桃。
“离远点离远点,儿啊,离远点。”蒋十安哼哼着抹头发,把手机架到地板上的架子上头,对着屏幕角落小小的自己抠挖眼屎。桃太郎最是聪明,听到爸爸的指示立刻避远,只把手上的一幅画举起来怼到镜头前头,娇里娇气地问:“爸爸,对焦了吗?”说完把脑袋从画纸的侧边探一点出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希冀地看着蒋十安。
“我看看。”蒋十安总算把两只眼睛里的眼屎都整理殆尽,弹着指甲打量孩子的画作。他儿子画了这么一幅画,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个大蛋糕,蛋糕整个是粉色的上头还有蝴蝶结,让他不由得怀疑儿子是gay;蛋糕上站了几个人,中间是桃太郎自己,左手牵着他,右手牵着张茂,爷爷n_ain_ai挤在最边上,爷爷两个脚悬空,随时能坠落滑翔。他怎么分出张茂和他?张茂是个光头,就这么分的。
“你怎么把你爸画成光头呢,这孩子。”蒋十安说着就把手机从架子上取下来,抓着往张茂躺的角落伸,一边伸一边说:“你看看,你爹这头发。”他说着在仍熟睡的张茂脑瓜子上胡噜了一把,张茂悠悠转醒,眯着细长的眼睛看他们。蒋十安顿时露出笑容,伸着嘴唇趴下去凑到张茂的脸颊上亲,桃太郎在屏幕对面嘻嘻地笑,一根小指头刮着脸说:“羞羞!爸爸羞羞!”
蒋十安的脸被张茂推开,他笑嘻嘻看着张茂在沾了口水的面颊上抹,刚醒没有擦对地方,他贱兮兮地伸手上去自己帮忙抹掉:“好了,干净了。”张茂从被子里钻出来,桃太郎便清脆地叫了一声:“爸爸!”张茂也没应,倒也没有皱眉不悦。他挪动身体要走,却听到蒋十安问:“儿子,你在幼儿园画这个,老师有没有问你呢?”
桃太郎的脸很是困惑,歪着头问:“问什么?”
“傻儿子。”蒋十安的脸上充满怜爱,指尖按在屏幕上遥远地抚摸儿子粉嫩的脸颊,想是因为刚吃过早饭,他的额头上有一点汗,细细的透明水珠仿佛是一颗颗珍珠。他的儿子,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只是他总觉得有些心痛,蒋十安尽量漫不经心地问:“你画了两个爸爸啊,老师没问你?”
孩子今年十一月就满五岁了,他聪慧超群,蒋母带他去国外测智力,竟然比蒋十安还要高上许多,可以算神童。美国的教授劝蒋母将孩子送来美国特殊的教育机构上学,可以最大程度地开发桃太郎的智力。蒋十安想了许久还是拒绝,他的孩子自出生就已足够特殊,何必再给他一个更为特殊的人生呢。甚至连张茂都惊讶于他的决定,蒋十安想在张茂的心里,他很大可能是个极度虚荣的人,为了拥有一个神童儿子,就能放弃他的童年之类的。
聪明有很多好处,但其实坏处更多。
桃太郎三四岁便能自主阅读,从书上他学到了一个标准家庭,是有“妈妈”这个职位存在的。然而他的家庭没有,他的家庭只有爸爸,和爸爸。一个爸爸从不打电话给他,另一个会给他打电话,但也总不在家,两个他们有些时候都会回家来。他的印象中,真实的父亲只存在于夏季和冬季。他看了一些童话故事,认为自己的两位父亲应该是“雪女”或者是“河童”之类的妖怪。唯在夏季同冬季出现。
然而孩子很自信地扬起眉毛回答:“我就说我有两个爸爸,管他们呢!”他说这话的时候,蒋十安感到怀中的张茂身体僵硬,他侧头悄悄瞟他,他垂下细短的睫毛,不清楚想些什么。蒋十安感到一阵窒息的沉默,他抬头又看画,忽然大笑:“你这个蛋糕上,c-h-a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