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番外 作者:花臂熊猫(下)【完结】(51)

2019-06-10  作者|标签:花臂熊猫

  “不可能!”

  医生从地上爬起来命令护士呼叫保安,他现在最好的方法是给蒋十安注s_h_è 一针镇静剂,可那样就没人签字。他瘸着腿走到离蒋十安这个发狂的人几步远的地方,竭力劝说:“您冷静!病人现在需要血!您要……”

  “不可能!”蒋十安机械而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的脸部狂怒可声音却平稳,根本不像他平常生气时那种说话哆嗦的样子:“不可能,他说他原谅我了!撒谎!都在撒谎!”

  他吼叫到后半句,忽然被掐住嗓子似的失了声,医生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喉咙叫破了。只听他用粗哑的声音胡言乱语着:“我不是强j-ian犯,我不是强j-ian犯……张茂,你说过你原谅我的,你说过的……”

  “不对,不对!”他的声音再次尖利地拔高,抬起头来眼白全是涨红的血丝,他朝着紧闭的手术门用尽全力大吼:“张茂!张茂!”

  他叫着他的名字,仿佛索命一般。

  “现在先签字!”杨秘书拿着签字书在他面前蹲下试图讲道理,可蒋十安粗喘着气,仿佛一头退化的牲畜。

  他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身体的挣扎也停止,说:“不要给他血。”

  医生被他推倒本就愤怒,听到这种话更是怒火中烧,走过来也抬高声音:“病人现在需要血!不然会出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哼,”蒋十安竟然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他趴在地上,手指不安分地在地板上敲击,“无非就是死。”

  “他明知道自己血液不好,还来做手术,不就是想死。我成全他。”

  杨秘书见他精神状态很不对,疯狂挣扎后身体似乎完全脱力,便使眼色叫保镖将他抓起来。

  “你先死,”蒋十安慢吞吞地说,他引以为傲的嗓子全坏了,粗嘎难听,“不对,我先死,我去给你探探路。算我这辈子欠你的。”

  他的动作太快了,保镖根本看不清楚他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柄细小的刀,扬手就往脖子上划了过去。

  护士放声尖叫,但医生的身体行动地更快,飞身扑上来按住了蒋十安的脖颈。他的手掌下只触到一点血,让他猛地松口气——没有划到什么地方。

  医生已决定要给他注s_h_è 镇静剂,自己拼着吊销执照也要代替这个疯子签字。

  蒋十安被保镖再次按着跪坐在地上,为了不让他再次发狂,将他的脑门都触在地上贴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保镖手下紧绷的躯体忽然细细地抖动起来,紧接着整个人都在痉挛,从手术通道里又跑出个护士,大声地质问:“怎么还没签字!病人要不行了!”

  听到这句话,跪爬在冰凉地面上的蒋十安忽然清醒过来,他闷声道:“拿来,我签。”

  保镖不敢放松,只等着杨秘书把笔和纸放在他的面前,才松出他的一只手,握着大臂推到纸张旁。

  蒋十安牢牢握住了笔,这一次他不再抖动,放弃吧,放弃吧,就这么地,放弃吧。他的脑袋里不断地播放着这句话,声音平板,他起初以为是张茂的声音,待他细细听去,竟然是他们两人融合在一起的说话声。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和张茂合唱过这样单调歌词的歌,此时却在脑海里清晰地播放着。他想起张茂高中时候喝过的一瓶气泡水,怀孕时穿过的一条内裤,放在家里的一只牙刷——因为他刷牙很用力所以毛都往周边卷翘,这样细枝末节的东西在他的脑袋里一件一件涌现,真正关键的地方他却怎么也忆不起来。

  张茂在教堂里对他点头,是怎么样的表情,怎么样的弧度。他全部都已忘记。

  蒋十安看着那张签字书被送进去,整个人继续被保镖牢牢压制在地上,脖子上有轻微的一下刺痛,接着他就昏昏沉沉,脑子晃荡。

  他的任x_ing他的骄傲他书写刻画在骨髓之中,每次造血细胞新生出血液之时都会伴随诞生承载在每个红细胞凹槽里并且运输到全身的自私,被不明物重锤击打得粉碎,一层层像是古老热带雨林里生存了百年的树木布满虫子和苔藓的皮肤一般剥落。

  这一刻,蒋十安从令人迷醉的晕眩中获得了近乎高潮的快感,他在因头颅内容物拼命晃荡撞击而生出的幻觉中,明白:

  他漫长的青春期终于结束。

第62章 普通朋友 (上)

  y-in凉的阳光将张茂从睡梦中照醒。

  说来奇怪,分明在熟睡中也知道那是太阳的光芒,周身却仍然觉得y-in冷,张茂感到身体表面血液的热度慢慢褪去,仿佛是大量的血液从某处汹涌地流失,因而带走了那种鲜活的热。汗毛根根竖起,从汗毛的根部渗漏出冰冷感,直到尖端也未全部消失。

  张茂张开双眼,发觉自己坐在一辆公交车里。

  这辆公交车颇为奇怪,没有窗和拉伸门,只在该排列窗子的地方,大开着十个四四方方的洞,边缘整齐光滑,似乎镀着层不锈钢。他眯着眼睛瞬窗口投s_h_è 进来的光束朝着车内打量,车上只有他和一家三口。父母并排坐在他左侧过道旁的位置上,小女孩坐在母亲大腿上玩着一根细细的烟火木奉。他们一家大约是从哪里郊游回来,手上还拎着一包零食和三明治。张茂隐约听见小女孩说话:“我们怎么不回家呀妈妈。”她说话n_ai声n_ai气的,张茂仿佛记得也听过这样的孩子的声线,不断地在他的脑海边缘挣扎着要他想起。他却潜意识觉得反感,拧着眉毛暗自同自己较劲,将这即将冲破闸门的河水关了回去。

  女孩的妈妈只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发辫,张茂看到她的发尾系着一朵白色的纸做的花朵,他还觉得怪,哪个会给孩子扎白色的头饰,却听见妈妈说:“我们现在要去新家呢。”女孩听了很高兴的样子,歪着脑袋问:“新家好吗?有玩具吗?”女孩的爸爸表情平静,点头承诺:“有的,n_ain_ai和爷爷送给你很多,已经在新家放好啦。一进去就可以玩。”

  一家三口不再说话,只余女孩手上的烟火木奉尾部的塑料纸刷拉作响。张茂漫无目的地坐着,身上的冷渐渐消失,也有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他好像并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只是坐着这辆怪巴士在环城旅行而已。他偏过脑袋朝窗外望去,瞳孔习惯刺眼发白的阳光后,街上的景色便逐渐清晰。

  这里的建筑挺奇怪,不伦不类的景区仿古建筑,或者真的是什么朝代的建筑风格,然而张茂是理科生,并不能准确判断。他于是只当做是景区的假冒伪劣豆腐渣建筑。吹进车厢的风带着一股焦灼的怪味,呛得整个上牙堂发痒,张茂挠着下巴和喉咙试图缓解这种诡异的不适。他发觉了怪味的来源——两排房屋之间的地面上铺满了红色、白色、黄色的纸屑,那些纸屑的边缘都是烧焦发黄的,难怪味道这么大。满满厚厚的一层纸屑,仿佛是南方百年不遇的冬雪,细细密密铺盖着整个世界,连其下地砖的纹路颜色都看不清楚,一直延伸到日光来源的无尽远方。

  到了某处,周围的房子毫无变化,街上也没有其他人,一家三口下了车后车子便不再开动。张茂无法,从空洞的门框之间下车,慢吞吞地走在纸屑之上。触感和味道一样怪,张茂想,脚心上硌着的纸屑有些是软的潮s-hi的,有些又是硬的干燥的,仿佛来源于五湖四海。他走了许多步,渐渐听到周围响起人声,空洞飘渺的,好似发音器官不是声带而是琴弦。他才发现没有穿鞋袜。

  他站在原地,将脚扳起来观察,还好没有刮伤,也并不脏。

  他于是继续行走,人声接近,他朝着巷子里望去,最先看到的是两个女人。狭小的巷子里头一面墙上靠着一个,手里攥一把瓜子,捻起一颗放在门牙中间嗑。他在街边停住,站立在墙角的y-in影里静静欣赏两人说话。

  左边的女人说:“你老公今天来了吗?”

  右边的女人声音张茂有些熟悉,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的脑袋实在是迟钝:“没有,他还早呢。”

  左边的女人又说:“呸,男人。当时说好很快来陪我,都是瞎咧。上个月我在公交车站看到我婆婆那个老逼了,她跟我说我老公,都再娶十几年了。”

  右边的女人情绪没她的姐妹激动,只把嗑下来的瓜子壳放进口袋里,正要说话,却感到有人盯着她们。她撇过头,看到了墙角的张茂。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你怎么来了?”

  她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不等张茂反应,或是看清楚女人脸上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狭长眼眶与单薄嘴唇,她就已经闪身钻回了背后的小门里。

  门“砰”的一声响,张茂吓得眼睛紧紧闭上。

  再睁开时,双眼前一片雪白。

  他浑身不能动弹,好似瘫痪,张茂尝试着活动手指,感到食指的尖端夹着一柄什么东西,太重太重,轻轻挪动也像举鼎般艰难。他想难道是自己晕倒在了巷子里,轻轻眨眼试图让眼眶里的液体润滑一下干涩的眼球。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确实了什么成分,干涩的程度令他回想到第一次被蒋十安c-h-aga-ng门。他为自己突然的下流比喻而发笑,然而嘴角丧失知觉,也不懂到底有没有牵起哪怕一丁点弧度。

  “张茂,张茂。”

  蒋十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张茂有一瞬的恍惚,蒋十安凑上来的脸将他的恍然打破。他的整个脸简直吓人,如果不是张茂不能动弹,他绝对会拼着挨揍的风险也要把他可怕的脑袋一把推开。蒋十安整个脸灰白中透着青,青上又闷着红,红肿的眼周下又是褐色的黑眼圈,一张脸上好多种颜色,还不是三原色,搭配得堪称诡异,花花绿绿好不难看。蒋十安的双眼皮肿胀着,变宽了许多,他卖力地眨动沉重的眼皮,眼泪从眼眶中又落下来,砸在张茂的嘴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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