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潮生握着酒杯的手突然一顿,他有些茫然地听着这句话,心里仍然是迟钝的,眼角却有些潮热。
“后来你姥姥也过世了,我就带着你这么过下来。潮生,我那时候心里有怨气,对你不好我知道,你这辈子命苦,现在有钱了还是光棍一个。我看着,也觉得不好受。”
陆潮生和养父之间从来没有推心置腹的谈过,但是是非与恩情,他比谁都看的清楚:“爸,您别这么说。您从来不欠我什么,我能活下来,全是您心善。”
李四祥自嘲地笑笑:“我哪里心善哪,我坏的很哪。以前我天天咒李云在外面吃苦头然后回村里,后来看着你又天天打,所以现在报应来了,临到老了,我连个儿子都没了……”
陆潮生一脸不解:“您说什么?”
李四祥用手捂住脸,低头叹了几口气,最终肩膀没力气的地塌下去,很久之后,才从轮椅下面抽出一张相片递给陆潮生。
相片上是个中年男人,与陆潮生相似的轮廓。
陆潮生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是谁,面色如常的将照片放回桌面:“这是干什么?”
李四祥:“你爸上周来这里找过我。”
陆潮生立刻道:“我只有你这个爸。”
李四祥用手将照片推到陆潮生面前:“陆明之在国外的生意倒了,老婆孩子也都死了,现在比我难过的多。”
陆潮生听到父亲的情况和刚才听到母亲的死讯时的情绪完全不同,方才他有一瞬间的难过,而此时,他只有旁观者的麻木,或者还夹杂着一点报应不爽的庆幸。
李四祥继续道:“虽然我没念过书,懂的道理也不多,但是我知道,父子血缘是斩不断的,以前陆明之没回来,现在他回来了,你还是得去认这个爹。”
陆潮生淡淡一笑:“爸,我只有一句话:我陆潮生的亲爹只有您,其他人和我没有关系。”
李四祥虽感动,却无法认同:“潮生,你妈找他找到死,你……你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儿子,如果不尽一点孝道,将来是要天打雷劈的。”
陆潮生将那张照片收起来,对李四祥道:“爸,我懂。我会去看看他,如果他缺钱,我会给,您放心。但是论情分,我和他是半分也没有的,我这辈子不会要两个爸。”
李四祥能理解陆潮生的心情,听他说愿意去看也就放心了。两人继续喝了几杯,陆潮生留下来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开车回家。
车子刚驶进市中心,陆潮生就将怀中的相片拿出来,看都不看的撕成碎末,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
季舒已经去片场拍戏,厨房里有他留着的早饭,旁边的小纸条上写着要热四分钟才能吃。陆潮生这些年摸爬滚打,踩着不少人的肩膀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曾不择手段过,但忘恩负义的事情却从没做过。他自认不曾负过任何人,向来活的坦荡,但是对于一夜之间得知的身世与从天而降的父亲,他心里不可能毫无涟漪。
如果季舒在家就好了。
陆潮生不管在外面有多疲惫,只要回到家里看到季舒,一切都烟消云散。
陆潮生苦笑着把那个字写得鸡爬似的字条拿到唇边吻了吻,喃道:“宝贝,我他妈真想拿刀去砍了那个人。”
片场打着喷嚏的季舒揉揉鼻子,竖起耳朵专心听夏励讲戏。
《隐藏》已经拍摄一大半,最后十天要转场到山区里。今天这三场戏拍完,季舒就得回去收拾行李了。
季舒拍这部戏的感觉好过之前拍的十部戏,导演兼主演的夏励不会因为他的咖位而小心翼翼,剧组的年轻人也基本上忘记地位的悬殊,季舒仿佛回到刚刚入行那段时间,一门心思琢磨演技,身边有人不断提点,感觉每天都在进步。他近几年来养成的模式化的演戏方式也在一点点调整。
季舒拍到下午四点,出了片场才想起陆潮生今天竟然没来探班,而自己一直忙,也忘记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季舒坐上车,助理在在前面递水给他,季舒拿过放到一边,拨出去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季舒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于是把手机搁到一边闭目休息。
路过嘉和娱乐时,季舒睁眼看了看大楼,估计陆潮生又要忙到深夜才回去。
季舒转了转脖子,视线落到嘉和娱乐对面的咖啡厅,一时有些发愣。
陆潮生和尹睿扬坐在靠窗的位置,两人对着一份文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尹睿扬显然很兴奋,脸上都是激动的神情。
季舒到家后随便吃了点晚饭就躺在浴缸里泡澡。脑海里想起今天拍的一场戏。小常为了给男主借钱,跑到大街上碰瓷,被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小常依然像是没有自尊心似的赖在地上不肯走。
无论戏里戏外,季舒从没有做过这种罔顾自尊死皮赖脸的事情,第一次演这种戏,季舒除了觉得新鲜,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触动。他躺在奢华的浴缸里,想起很久以前陆潮生很穷,两个人住在市区的旧楼房里,那时候陆潮生为了和别人谈成一项合作,通常都是不醉不归。
陆潮生一直说没权没势的时候谈什么尊严,都是好逸恶劳的借口。
那时候的陆潮生,在面对业界诸多大佬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装傻充愣任人取笑?
陆潮生进浴室时看到的就是季舒微微勾着嘴角靠在浴池边闭目养神。
陆潮生坐到浴缸边:“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季舒睁开眼:“你回来了。”
陆潮生手伸进浴缸里捞起一团泡沫抹在季舒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