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一动不动,初时那狂喜的情感浪涛已经平复了下来。难得静谧的氛围里,男人全心全意地试图去理解埋在他颈脖和胸膛里的恋人深藏在平稳心跳下的真实感受。
但曲南希并不是一个容易剖析的存在,过多的混乱又扭曲的风暴在那个坚韧的灵魂深处撕咬撞击,共同构建出一个时而理智、时而疯狂的破碎的表象。
曲南希沉默着,或者说,青年貌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埋在颈脖上的脸庞亦看不清晰,韩冬只能感觉到耳边细细碎碎地传来对方温热的鼻息。
韩冬放轻呼吸,一点一点地体会着紧贴着自己的那具躯体每一寸肌肉的细微起伏,却也只是单纯地从中察觉到了一些诡谲的、不适宜点破的古怪特质。
……南希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个问题在脑袋里冒出来的那一刻,韩冬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
细微的颤抖持续着,从手臂、到身体,一直传递到了韩冬的心坎最柔软的地方,耳边的气息逐渐转化成“咯哆咯哆”的轻微的研磨声,顾不得在维持小心翼翼的状态,大个子猛地瞪大眼睛,一只迁就着对方的动作而紧贴着身旁的手臂利落地从把箍得死紧的怀抱里挣了出来,有着薄茧的手掌飞快地贴上曲南希的脸,动作笨拙而轻柔地将对方埋起来的脑袋托到了自己面前。
距离极近的曲少爷的脸上有着最普通的、掺了点坏心眼的笑意,一双黑沉的眼眸却水蒙蒙的失焦。这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把韩冬吓坏了,男人目光一凝,一手掐住青年的下巴,伸出手指强硬地挤开他抿得死紧的口腔,两下一摸索,就发现这精神状态实在难以让人省心的曲少爷牙关咬得死紧,仿佛在坚持着抵抗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一般死撑着装平静!
“怎么了?南希?那里不舒服?!”
韩冬快要被这突然的转折弄疯了,样子看上去比曲南希还要痛苦。毫无预兆地呈现出一系列负面反应的青年只恍惚了几秒,唇侧那种细看之下有点神经质的笑弧很快就消失了。
他的眼神重新明亮起来,因为咬合得过于用力而微微发酸的牙关已经松开。曲少爷拉开韩冬还紧张地在他的口腔内四下探索的手指,毫不在意地舔掉黏连的水渍,放下手推开两步,若无其事地道:“没事了,刚才有点走神。”
……那是走神的反应吗?!
曲南希的说辞,韩冬是一万个不信的。想到这家伙各种糟糕的发病史,男人难得硬气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逼近两步,将意图用漫不经心将刚才的“小意外”蒙混过去的青年一下子压在了洗手台前。
空荡荡的、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男厕里,表情严肃的男人第一次居高临下地将那眉目俊俏的青年压弯了腰。
洗手台上,正对着韩冬的那面镜子,将被他的俯下的上身逼得后仰的曲南希弯折绷紧的腰线、与微微张开的肩线所组成的迷人的“T”形弧完完整整地映照出来,大个子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差点把气势泄掉,只好慌慌张张地将眼神重新专注地放在了曲南希的脸上,却挫败地发现对方的表情不但没有丝毫示弱的可能,反而兴致勃勃得令他感到脊背发寒。
两人罕见的立场逆转并没有让惯于掌握主动权的曲南希处于劣势。难得被大个子压制,青年饶有趣味的眼神和气势竟然不比他之前对韩冬“扶墙杀”时弱上一分……
曲南希的表情分明写满了“小笨蛋你想做什么呀~什么都让你做哦~你够胆做吗?”之类的挑衅。
感觉自己被明目张胆地蔑视兼调戏了的韩小冬坚定了一下动摇的决心,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南希的西装扣子,面无表情地两三下把它给脱了,紧接着又伸向了青年的衬衫!
“在这里吗?那么着急?”曲南希一动不动任由他施为,笑容里的兴味越来越浓,“不挑戒指了?”
韩冬被面前刚露出来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刺得眼珠子疼,一边磕磕碰碰地解着南希衬衫上精细的玉白色纽扣,一边咽了咽唾沫义正言辞地驳斥:“……我只是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新伤。你有看医生吗?你平时经常会像刚才那样吗?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你该不会往自己身上割刀子吧……”
韩冬越想越着急,曲南希的精神状态有多变幻莫测,他可是在云南遇见青年的时候——不,应该说,他很多年前在密林的铁皮小屋里发现这少年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
这思考就这么打了个拐,担忧就一发不可收拾。韩冬甚至想要放弃自己定下的、到大学进修的计划,索性一完成订婚就厚面皮地跟在眼前这位从来随心所欲的恋人身边,哪怕像最初曾经开玩笑说过的那样在他背后当个保镖,也比现在偶尔撞见了南希的异常,才醒悟一般被那个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胡来的小少爷惊吓得几乎窒息要好啊……
曲南希垂头看着素来不善言辞的韩冬仿佛要将一贯的形象完全崩掉般喋喋不休,眼里的戏谑沉了下去,眼底浮起的暖光难得的平和而明亮。
“没有关系的,我有看医生,没有伤害过自己,口袋里也随时带着药。”曲少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韩冬的后颈脖,手心接触到的皮肤下隐藏着生命力奔腾的血管,这种掌握了对方的要害的感觉,令他心底升起了如同驯服了猛兽一样的愉悦感,“你不用为此放弃先前的打算……还是你觉得我无能到会被这里的小毛病打败?”
曲南希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将心底里的念头通通念叨了出来的韩冬闻言顿了一下,依然锲而不舍地解衣服,见青年的姿势难受,他还顺便将南希举坐到了洗手台边,才皱着眉继续动作:“……但还是要检查。”
领带被抽走,衬衫也被完全褪下,曲南希大大方方地裸着上身,笑眯眯地看视线一寸一寸在他的皮肤上挪动,低着头不敢看他脸的韩冬的头顶。男人耳尖红红的,目光却很认真,最后眼神沉沉地盯着他手臂上烫伤的疤痕、以及肩膀上、肋骨下两处显然而见的旧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