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仁神色一暗,也随着王薛共同进退,“微臣同请。”
王曦在后头不知该如何动作,爹亲前头万分叮嘱他不得胡乱揽责,也要小心言语,可平白无故里看着两位爹爹为他担罪,这份煎熬于心的愧疚与后悔,让他恨不得从未出生过才好。
自己为何要如此鲁莽,正如张螭所说,他以为这是为了爹亲,却不知追根到底,只是成全了自己的心魔。
王曦愣在后头,一双如墨之空的眸子愈发阴郁起来。
“狱帝免了你们罪过,你们何必又巴巴的跑到我跟前来请罪?”酆都大帝眸色一冷,凌然威压瞬间席卷全殿,逼得殿下三人一个踉跄,几乎要站立不稳,“还是说,你们认为我超越狱帝之尊,还可随意忤逆他意降罪不成?”
“微臣不敢。”
王薛和杜子仁连忙跪下请罪,王曦愣了片刻,随即也懂事的跪了下来,他低垂着一双眸子,其中翻滚的不明让人看不真切,仔细感知,暗中却察觉到了一丝敌意。
酆都大帝对狱帝的维护是狱界公知的事实,连担责引过也教人不得不服,酆都北帝风评甚好,一来资历最老,二来从无过错相犯,三来严明纪律,勘称狱界第二帝王,即便狱帝犯下过错,酆都大帝也能轻易化解,将这些本不该有的挥手带过,让人心悦诚服,无生不满。
王曦暗自咬牙,心中不忿却是如燎原之火扑散开来。
明明狱帝已赦免他们,爹爹却偏要来酆都请罪,这般倒好,酆都大帝自然看不得自家帝王被逼迫得这番模样,明明是暗中维护狱帝的,面上却要做出这般道貌岸然的模样,真是让人心里膈应得慌。
酆都大帝乜视了一眼王曦,不动神色的敲了敲食指,眸中冷色一闪而过。
“王曦,你为欲念所化,因贪嗔痴恨而生,虽是狱界难得一遇的良才,但易生心魔,若不加以控制,只有祸害苍生的份。”酆都大帝坐在上位淡然发言,神色冷淡,仔细望去,似乎还能瞧见其中一抹捉摸不透的讽刺,“可狱界广袤如此,从不缺似你这般人才。”
王薛猛然抬头,满目惊慌,一旁的杜子仁也是轻皱眉头,他心道不好,只得死死拽住王薛的手不让他轻举妄动,王薛回头怒视,只得这人一双安静的眼,那样平静如初,似乎拥有安定人心的效力。
王薛狠狠咬牙,目不转睛的盯着王曦,倒是没再做其他动作。
“王曦,你可听闻恬昭罪气天宫?”酆都大帝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比起方才倒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只是话语中的深冷让人禁不住颤抖,“罗酆六天为罗酆山的六天鬼神,主断人间生死祸福,三天六鬼,善神恶鬼,其地位凌驾于五方鬼帝之上,能力可与天界六御相称,便是狱帝见了,也不得肆意非为。”
王曦浑身一抖,他低眸紧紧攒住自己的衣尾,强大的威压逼得他抬不起头,只能卑微的跪在冰冷的石冰上,膝盖骨传来的刺痛一路扶摇直上,似乎定要连那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一起席卷上这种痛苦,方可善罢甘休。
“狱帝已免除你们三人罪过,我也不好多做干预,但你此番行为恶劣,不做些惩罚示警天下,不仅会坏了狱界规矩,也着实对那无辜受殃的凡魂不公。”
酆都大帝微微一笑,眸子里端的是为公为民。
“王曦,你前科累累,现又雪上加霜,本应处死,但谅你年幼,其父又有维护之意,我便让你去恬昭罪气天宫学学规矩,明是非辨善恶,一来可修身养性,二来可平此事不怨,这番行事,你可还有异议?”
王曦冷汗不断往下滑落,他紧咬下唇,双手不断收紧,直至掌心淌出血来,才堪堪收敛心神。那人明明用的是如此温和的语调,其中肃然的气势却生生将此变成了一种折磨人心的刑罚,王曦张唇欲语,却是失去了辩驳的力气。
气氛凝重,酆都大帝不言不语,眸中的泠然却是逼得人不敢直视,王薛在一旁心慌不已,几番想上前揽罪,但都被杜子仁一一给拉了回来。
王曦跪在冰石上,闷不吭声,不知这姿态究竟是一种妥协的默认,还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一室无话。
正在此时,酆都正殿殿门忽然被人强行打开,该有的传唱没了踪影,便连来人的阻隔都没有半分动静,忽如起来的变故让人忍不住回头相望,殿内金芒一时大涨,照耀四方,逼的人不得不回身相挡,一时间,酆都最为冷清阴暗的正殿弥漫温暖之息,阳光毫无保留的普及四方,在这只为永夜的狱界中强势的注入了一缕灿若金辉的存在。
酆都大帝无奈摇头,原先压抑的愤怒没了踪影,如今剩下的,只有一缕不知为何物的担忧。这种感情飘忽不定,令他捉摸不透,但若将其放到人间,定得让人醒悟,毕竟自家长子领回一个心心所念许久之人,行事如此光明正大而又羞赧回避,还有什么是不能言说的?
狱帝站在门口手腕微动,似是想要挣开天帝的手,他认酆都大帝为干爹,此次将天帝带来也是要说离界之事。放在以前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要求,可到了今天,狱帝心下却无端生起了几缕逃避之意,他弄不分明,却也知道害臊得紧。
天帝见了酆都大帝,竟是难得的点头示意,酆都大帝微微一愣,回以微笑,其中含蕴的担忧逐渐消散,一抹欣慰充斥心中,让人舒服得紧。
“微臣参见天帝、参见狱帝。”
杜子仁携着王薛行礼,拉扯着还在发愣的王曦一道恭敬俯身,姿态煞为尊敬。两帝在传闻里水火不容,若非到了极为重大的盛事,三界帝王根本不会齐聚一堂,如今天帝与狱帝难得位于此处,真真算去,还要算是他们此生荣幸。
狱帝微微皱眉,却是点头示意他们起身,一旁的天帝却是按下他的手势,冰冷的视线扫射全场,令人竟不住发颤,他停顿半晌,待得时机才开口宣判:“王薛、杜子仁,你二人为狱界阎罗鬼帝,收养鬼孽却不得教养,实为过错;明知狱帝为人如何,却要齐齐请命逼迫,视为不敬;鬼孽生事不知悔改,对得北帝宣判沉默以待,视为不尊。这不敬不尊之道,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