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帝闭眼沉思,将所有求而不得的贪恋锁于眸底,王曦在一旁傻傻看着,心中想着自己年少狂妄,竟曾贪慕过此人温柔,幸得遇上爹亲,才幡然醒悟,懂得珍惜。毕竟少年心性,王曦转念又开始寻思着别的话题,他想这世上是否还有第二人,能教这位狱界帝王心甘情愿的交上自己所剩无几的绕指之柔。
王曦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似是在思虑什么有趣的东西,这位少年人关于狱帝的猜想,倒是永远也不会失去兴趣。
殿外远远传来唱官高昂之声,道道层叠,余音在正殿环绕,也是肃穆得很。王曦闻声立马挺直了脊梁严阵以待,狱帝缓缓睁眼,望着眼前人暗含不住期盼的神情,也只是微微明灭了些许眸色,他挥手示意允觐,随即也坐正了身子,挑眼示意还站在一旁的王曦快些下去。
王曦一路欢快的跑下殿,却在见到来人时缓缓停住了步子。
金眸,罡气,曾附身于安素身时察觉的一抹熟悉。
王曦神色一变,不见慌张,也没有疑惑,却是带上了几分警惕,狱帝看着这孩子变换的脸色,倒也没说什么,唯有轻轻勾唇,慢慢品着这一盏上好的冰魄。
“微臣拜见狱帝。”
杜子仁和王薛齐齐行礼,端的是一排肃然,张螭随后也微微躬身行礼,不见半分不敬。
狱帝挥袖示意免礼,随即又慵懒的半眯起眼,他仔细把玩着手中杯盏,看似随意的问道:“王薛,这八景宫灯,你看起来是非要不可啊。”
“狱帝莫要为难小臣,小臣所求宫灯,也不过是为了护得心头肉。”王薛微笑抬眸,神色里倒是褪去了些许恭敬,“罪子不才,微臣也不多作期盼,心底惟愿他平安成长无灾无难,便也是好的。”
“这才几日不见,你这溺爱倒是越发严重了。”狱帝缓缓抬眸扫视王薛,看着王曦小心揪着衣角的模样,又望了望杜子仁惯常冷漠的眼,终是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着嗓子打趣道:“你这两件事倒是成了,不过还差一件,我是相信你的能力,自是不会担心。只是凭白无故里拖累子仁为你忙碌,王曦,难道你对此便无甚表示?”
王薛脸上咻然漫上红云,十殿转轮王,平日在朝堂上对着王真人都气势逼人的阎罗,今儿站在这却不知该说起什么话。王曦虽不知自家爹亲与这南方鬼帝私情如何,但被困于罗浮山时也大抵知道这流水之意,于是大着胆子的王曦笑嘻嘻的行了个礼,狱帝一笑,让他说话,便见这孩子歪头扮无辜,端的是一派纯真。
“狱帝,我虽顽劣,但也知这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我感恩您对我们的恩情,但也不能忘本,忽视他人的拳拳之意。”王曦跑到前头稳稳站好,刻意与王薛拉开距离,那番小心,似是怕这羞怒的爹亲会冲上来捂住自己的嘴,“您要我们所做之事,多半是仰仗着南方鬼帝相助,这相助之恩当是顶得天去。按理说,当是我这不孝子对着鬼帝报恩,但毕竟年少曾大闹鬼帝管辖地,此番一去,倒也实在不成规矩。”
“无妨,你们父子同心,自是不分你我。”狱帝看这孩子抛砖引玉,心中暗赞王曦察言观色的本事,有了他的铺垫,狱帝也好将这第三个要求给说下去:“我所许诺之事你们皆以完成,王曦所言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我看王薛前后也欠了子仁不少人情,便这次一笔勾销,以身相许了结全部,子仁,你看如何?”
王薛也算是个俊秀之人,今日听得狱帝如此说话,这脸立马红了个彻底,几分窘迫里透出难得艳色,倒是让失却肉身的杜子仁也呆了一瞬。王曦见了心里也有些怕,那一刻竟是不畏鬼帝威严,跐溜一下躲到了肃以无情着称的杜子仁身后,子仁难得不恼,甚至微微侧过身子掩住王曦,让王薛一时又气又急,却是发不出本分火气。
“狱帝,此事当为不妥。”
杜子仁上前行礼发声,一派冷清无感,王薛望了他一眼,神色里未能掩饰好几分突然而至的黯淡,他低眸一笑,只觉心里苦涩的很,似是一口吃了人间黄莲,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
“这第三件事总要做的,我可不能白白将这八景宫灯给你。”狱帝撑手一笑,瞥眼望到那双熟悉的金眸,心里终究忍不住一颤,“我看王曦聪慧非常,资质难得,只是若让这溺爱孩子的王薛带着,以后指不定惹上多少是非。”
王曦吐了吐舌头,在杜子仁身后暗暗做了个鬼脸。
“子仁,你平素以刚正不阿出名,不如此次就顺势带着这个孩子,让他认你做干爹,也算是辅助其成长,为我狱界培养一名大将,便也没让我白费这盏八景宫灯才好。”
“子仁,你看如何?”
王薛攒紧了一双手,他知狱帝是在帮他,却也不想逼迫子仁,此番到好,给了双方一个选择的余地。王薛一路前行至此,不除情欲不忘前尘,为的只是再见这人,只是千般算计万分小心,也不知这人为何便忘了所有,再相见时也不过淡淡点头,而后便是擦身而过,断了情分的两人,便如离了线的风筝,从此三千世界,相识单凭缘分。
但他终究没有负他。
杜子仁这位感知不到人世情感的鬼帝,失却一切,竟是始终记着要对他好,虽然其中相助无关情感,只是出于刻于骨血里的使命,但此番种种,也总能让他暂缓心头遗憾。
无了情感也罢,能让我遇见你,便是无悔当年挣扎。
王薛苦笑一声,正待这位冷清鬼帝否认狱帝提议,却不料那人上前一步,竟是轻轻应下,他恍然回眸,不可置信,脑子里一片茫然,竟是说不出半分言语。
“子仁,你可想好?”狱帝望着痴傻在一旁的王薛,看着这个等待了千万年却依旧得不到回馈的人,面上也不禁严肃了起来,“你应下,便是重新牵起了缘线,若是到头悔恨,可别怪我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