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时间也是吃饭的时候了,易向行又转头问父母:“爸、妈,你们想吃什么?
我一直买回来。“
没等易爸爸和易妈妈回答,一旁的段志兴就喊道:“易向行,你磕药磕糊涂了吗?”
易向行转头,发现他的嘴角稍稍有些抽搐,脸上的淤伤也涨成了紫红色。
“这个房间里,只有你、我和你妹妹。”
段志兴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说完这句话,易向行却像听到了一长串未知的外星语言。
两个人对视了至少有三分钟之久,易向行才挤出一句:“你瞎了吗?我爸妈明明就在……”
他用手指指向父母站立的位置,可回过头时,却没有看见他们。
小小的病房一眼就能扫透,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除非易向行的父母从窗口飞出去了,不然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向心,你也看见了爸妈是不是?他们刚才还在这里陪你。”
易向行有些激动,抓住妹妹的双臂,急着想要她证实自己的话。可易向心却被吓到了,全身发颤,抖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怕,向心。对不起,是我太急了。向心……”
“啊——”
易向心开始尖叫,再次陷入应激状态。不但发狂猛打易向行,还试图打破窗子,从那里跳出去。
易向行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生护士冲进来,给她注射镇定的药剂。
无法承受这一幕,易向行狼狈地退出病房。
段志兴跟在他后头,呆呆的,像个傻瓜。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有点刺激过头了。
“我爸妈刚才的确在里面。”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易向行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段志兴陪他站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从我那里拿的药,都送给你了,慢慢吃。”
第四章
重症精神病患者段志兴把他当成了疯子。
易向行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疯子。他唯一知道的,是他需要去看一下报纸。
段志兴提到的报纸,上面有关于车祸的报导。
就这样,易向行立刻冲下楼,满世界去找报纸。最终,段志兴把报纸送到了他的面前。
很大的一幅照片,的确是拍的易向心昏倒的模样。照片里背景很乱,到处都是消防员和救护员,翻倒的车辆,阴暗的路灯,悲惨的气氛。
易向行两眼发花,几乎看不清照片边上的文字,还是段志兴将最重要的一段指了出来。
损毁最严重的是中间的一辆出租车。它被夹在槽罐车与巴士之间,车体严重变形,槽罐车里泄漏的烧碱还灌进了车内,造成车中一名司机、两名乘客严重化学烧伤。送院后均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据了解,该车两名乘客系一对夫妻。同车的本来还有他们十五岁的女儿。车祸发生时,她正好下车小解,才幸运躲过一劫。目睹父母伤亡的惨状之后,该女当场昏厥……
“看,我没有瞎说吧?”
段志兴略显得意的表情,让易向行很想给他肿胀的鼻子再加一拳。
他转身就走,速度极快,段志兴反射性地在后面高喊:“你去哪里?”
没有答应,没有回头,易向行一拐弯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护士站前,易向行恳求值班护士,“我想知道前几天车祸死者的名单。”
“不好意思,这个是不能随便查阅的。”
“我爸妈很可能在里面。”
“是吗?”听易向行这么说,护士脸上瞬间挂满了同情:“那你把他们的姓名告诉我,我帮你查一下在不在名单里。”
“易建邦,卢淑丽。”
易向行紧张地将名字报出来,很希望护士说他们不在名单上,可惜最后事与愿违。
“他们的尸体在楼下的太平间里,还没有办理认领手续。如果你想认领的话,必须准备……”
不等护士说完,易向行已经飞奔前往地下一层的太平间。
“你几岁了?认尸是需要警察和医生陪同的,你必须要有手续才能进去看尸体。”太平间管理员对易向行的要求表示无能为力。
“躺在里面的是我爸妈,我必须进去。”
易向行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手里还牢牢抓着段志兴找来的报纸。他其实仍然不信里面躺着自己的父母,但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不得不先假设他们在里面。
“很抱歉,我不能坏了规矩。”
“让我进去看看。”
“孩子,听我说。尸体不该由你来认的,那是大人的事情。去找一个能帮你的大人好不好?”
“我爸妈在里面。”
“你不要为难我嘛!”
“我爸妈在里面。”
没有起伏,没有情感,易问行像台机器,重复着同样的句子。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让管理员有些害怕。因为他的表情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仿佛再过一分半秒就会全面爆发出来。按理说一个小孩耍爆发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易向行不同。他那种冰冷而空洞的眼神,看久了就让人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让我进去,求求你。”
“……”
下意识地捏紧拳头,要是管理员再拒绝,易向行就要硬闯了。好在管理员犹豫再三,终于松口说:“那你只能看一眼,看完马上就要出来。”
易向行试着挤出一个笑容,却比不笑时更加让人精神紧张。管理员受不了地摆撂手,然后拿上钥匙,把他领进了太平间。
冰冷的地方摆满了冰冷的金属柜子,易向行在柜门上看到自己扭曲的影子。阴阴沉沉,不成人形。
“你爸妈的烧伤非常严重。你要有心里准备,就算你看了,也不可能认出他们来。”
“我要看。”
易向行挺直腰秆,平视前方,好像站在了绞刑架上,只希望刑罚快点结束,早死早超生。
“我真的要打开了……”
管理员还在磨蹭,直到易向行冷冷地扫了一眼。
拉开抽屉式的贮藏柜,进入眼帘的是大大的黑色胶袋。原以为会直接瞧见尸体,易向行悬着的心一下子跌落在地上,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没有给他时间适应,管理员拉开了黑色胶袋上的拉链。
胶袋里装的那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虽然皮肉和骨头仍在,但最基本的人形已经完全失去。只是一团糊糊的皮肉和骨头而已,找不到曾经鲜活的痕迹,却记录了死时的全部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