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摔倒。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喝醉了,也许……没有也许。
何生的视线停在浴缸后面的窗户上。那是一块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
入夜之后,室外的黑暗与室内的灯光,会让它变成一面超级清晰的大镜子。
镜子里,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冷了,比浴缸里的冰水还冷。
“不要!”
这是何生说出的最后两个字。之后他便被按进浴缸里,与他向往的生活彻底绝缘。
尾声独囚,并不是一种福利。
在罪犯数量严重超出监狱承受能力的今天,能“享受”独囚待遇的,只有重犯中的重犯。因为他们太过危险,监狱才不
得不用独囚的方式来杜绝他们一切为恶的机会。
易向行的杀手生涯,让他“有幸”得到了这项待遇。八平方米的小小囚室,是他此生最后的归处。
相较于其他囚犯的暴躁、不安、混乱甚至绝望,他只是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从进入监狱的第一天起,他就下定
了决心,不再与人交流,不再与外界接触,要用无边的孤独和寂寞来惩罚自己。
如他所愿,以往飞驰而去的时间,在这里被拖住了脚步。黑夜与白天都变得无穷无尽。
为了熬过它,易向行甚至学会了半夜坐在床上发呆。
这晚,当他第一百零一次开始发呆的时候,有访客穿墙而入,不请自来。
所谓“穿墙而入”,并不是玩笑或夸张,而是真真正正从墙外面穿进来。好在易向行见识过不少的妖邪,才没有对这一
位特别地大惊小怪。
“我记得萧慎言已经杀了你了。”
“妖怪是可以重生的。”
长明的答案简明扼要,也很有说服力。易向行不再多话,安静地等他表明来意。
“萧慎言死了。他想和你谈一谈。”
感觉身体的右边有些发凉,易向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在这里?”
“是。”
萧慎言死后不能与活人交流,身为妖怪的长明正好是不错的传话工具。
“他想跟我说什么?”易向行问。
“他要你照顾猫仔。”
“可以啊!他准备什么时候把猫仔弄到这里来?”易向行不是在耍幽默,而是萧慎言想问题经常瞻前不顾后,他不得不
给他一些提示。
不知幽默为何物的长明立刻严肃地回答说:“猫仔不会来这里,他要跟我一起。”
“那为什么来找我?”
“我不是人。”
“毫无疑问。”普通人要是能穿墙,那就真是天下大乱了。
“我也不识字。”
“然后?”
“萧慎言觉得我没办法照顾猫仔。”
“所以?”
“他要你当我的师父。这样我有问题的时候,就可以来问你。”
易向行皱起眉头,似乎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萧慎言急了,连忙推推长明:“你告诉他,如果他妹妹还活着,一定会帮我的!”
易向心是易向行的死穴。长明把话一转,他果然点了头。
终于将身后事交代清处楚,萧慎言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不过这份轻松只持续短短几秒。
妖怪可以穿墙,却不能像鬼魂一样隐身。所以萧慎言看到长明毫无顾忌地往前冲时,忍不住提醒他说:“小心一点!不
要让人发现你!”
“发现了又能如何?”
“如果他们发现你,就会想方设法来抓你!”
“他们没那个本事。”
“你……”
跟不谙世事的妖怪解释事情就是麻烦,萧慎言决定化繁为简,“总之,你以后来这里。
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长明可不是听惯命令的妖怪,所以根本不打算理会。
萧慎言不得不抢在他的前面,拦住他的去路:“为了猫仔,你必须这么做!”
“你既然放心不下,为什么不去还魂?你又不是没试过。”
“如果可以再还魂一次,你以为我会把猫仔交给你吗?”
听到这句话,长明停下脚步,与萧慎言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径直从他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
就算已经变成鬼魂,被分成两半再重新合拢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萧慎言强压心头的不满,继续跟在长明身后絮
絮叨叨。
“照顾小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学习很多的东西。你……”
把亲人托付给一个妖怪就已经够离谱了,偏偏这个妖怪还不肯虚心受教,萧慎言真想化成厉鬼长留人间算了。
六天后,深夜。
猫仔正在熟睡。
萧慎言站在他的床前,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低语道:“舅舅要走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鬼魂特有的寒气让小家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不想冻醒他,萧慎言退开了。
因为不具备加入厉鬼界的资格,他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教导长明养育一个人类的基本知识,都没有时间好好与外甥告别。
不过现在看来,告不告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猫仔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有饭吃,身边是谁都没有关系。
说不伤感是假的,不过伤感之馀。萧慎言更多的是庆幸。至少这样的猫仔,不会因为失去亲人而痛苦。
长明对人类的情感不太熟悉,但见到萧慎言失落的样子,还是本能地给出了承诺:“我会保护他的。”
“谢谢。”
萧慎言露出苦涩且欣慰的笑容,然后便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这时,熟睡的猫仔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长明问他。
猫仔愣愣地着了他一会儿,然后爬下床,走去厕所撒了一泡尿。尿完之后又爬回床上,继续埋头大睡。
窗外,北风呼呼地刮着,就像伤心人的哀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