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终于感到害怕,不管在何处,他无法相信任何一个深夜的城市是安全的,尤其在完全陌生的异国环境。
他连落脚的旅馆都找不到,只好暂时在一家廿四小时营业的速食餐厅里呆坐。
就坐到天亮吧!明天再去找一次,真的找不到,他就放弃了,就回去吧。也许……陆西华早就回去了,塔斯死了,他根本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他忽然后悔自己的冲动,但……他不来,又怎知塔斯会那样措手不及的撒手西归了?!
他又饿又累,却吞不下任何东西,倦倦地趴在桌上。
陆西华--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在纽约呢?
陆西华有感觉到。原本他已决定马上飞回台湾,在旅馆中打电话划机位,居然都已订满。
他心神不宁,他牵挂着莫凡,他打电话回家都等不到他来接电话,怎么回事?
他算了算时差,立刻打到“神话”去给阿芳。令他震惊得是,阿芳劈头就说:
“莫凡呢?”
“莫凡?”他的心脏一顿!
“他前天晚上就飞去找你了。”
什么?!陆西华丢下电话,抓了风衣就往外冲。天啊!他可不敢想象莫凡一个人流落半夜的纽约街头,他太美丽太纯洁,所以太危险!
陆西华简直快发狂了,他怎会这么冲动就飞来这里,一定是阿芳跟他说了塔斯的事,一定是、一定是……噢!他快疯了。万一、万一……啊!他快死了!
莫凡,你让我由一个无情的撒旦变成无助的凡人了!
他搭上计程车赶往研究室,半夜空无一人,他直接询问警卫,证实下午莫凡真的来过;他再赶往塔斯家,一样的空荡。
莫凡一定在附近而已!他跳下计程车在漆黑的街头狂奔,一见到旅馆就冲进去询问。
“东方人?”
“对,很年轻,很美的男孩。”
“单身吗?”
“是的!”
“没有。”
浪费他的时间!陆西华气急败坏的冲出第四家旅馆。他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直到人愈来愈少,夜愈来愈深,街头的招牌也只剩稀落的几盏在闪烁。
他气喘吁吁的靠在路边,挥去了一头焦急的汗水。纽约这么大,他会走到哪去?!但陆西华坚持相信,他一定在塔斯家这附近,他人生地不熟,不可能乱跑的。
这个时候,他真的祈求上帝给他一个灵感,尽管他是堕落的天使,他也只能向光明的一方呼救,给他一个方向去找就好,尽管只有一盏灯也好!
倏地,他抬头看见了远方,加油站前的一个小小招牌,他不自觉地毫不犹豫拔腿直向前跑去。
那招牌灯愈来愈大,愈来愈近,陆西华的呼吸就愈来愈乱。
冲过透明的落地玻璃。陆西华在接近大门前紧急煞车,倏地退回两步。
豆大的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汗湿的发丝被寒风吹乱一身惊惶。他的呼吸急促得像深夜毫不规律的风,他的心跳狂乱得是他风起云涌的爱恋。
那道注视,第一眼碰触时就已经催眠了他,莫凡在恍惚,从梦里惊醒过来,是什么样的眼神,足以让人破茧而出?
他颤抖地别过头,找到了答案--陆西华的眼睛……
从一开始就摄获了他的灵魂……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透明的两颗心,彼此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
陆西华缓缓伸出手,他的掌心贴在玻璃上,莫凡可以清晰看见那双大手的纹路,蜿蜒着生命的奇遇。
莫凡的手正在发抖,他把自己的手心隔着冰冷的玻璃,贴在他的手心里。
刹那间,好像在瞬间融合进他手里,他的手在瞬间发热,他的心在瞬间发烫,他的脸在急速加温,他的眼眶也立刻火烧。
陆西华对着他笑了。莫凡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的笑容更迷人更温暖了,所以他跟着他笑了;陆西华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的笑容更灿烂更可爱了,所以--他不会再放他一个人了。
第十章
莫凡冲出大门,陆西华的笑容仍挂在嘴边。
“为什么来?”陆西华问。
“为了不让你一个人受苦。”莫凡回答。
“你不怕吗?”
“莫非陪我。”
陆西华的笑意更浓,他眼中是满溢的深情。
“我杀了塔斯教授……”
“我陪你坐牢。”
“那好。”陆西华笑不可遏。“我是你的犯人了。”
莫凡摇头,认真地回答他。
“你是我的爱人。”
“莫凡……”
莫凡终于笑了,倏地冲上前,直接跳到他身上。陆西华笑着抱紧了他,在四片唇吻合之前,莫凡仿若要让全世界知道般地喊出:
“我爱你!”
这么可爱的莫凡,教他怎能放手?陆西华忘情的吻他,吻得世界仿佛只剩他俩的存在,吻得速食店内稀落的客人全都傻眼的呆望窗外这一幕。
要看就看,我们就是相爱,怎样!
这是莫凡现在的想法,是他最大的改变。过去他是那样害怕被别人盯着看着,别人稍有不同的眼光就令他不知所措,他逃得够久了,他从未像现在如此快乐与自在。爱使他勇敢,也让他找到自己。
纽约的夜,突然间美丽了起来……
莫凡随他回到他的旅馆,陆西华拉开了窗帘,八楼高的视野并不算太辽阔,莫凡向外望去,心头仍浮上一股感动。
“现在才发现纽约很美。”
“纽约不美,它丑陋的地方现在被夜色掩盖住了。”陆西华靠近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胸膛。
“其实,每个城市的夜景都很像……”
“嗯!就像每个人基本上都无差异,不同的是心情。”
莫凡回过身望着他。
“所以你学心理。”
“我纯粹是好奇,这世界最值得研究的东西就是人心。”陆西华笑道。
“你的研究结果呢?”
陆西华笑得有些邪气。
“当初我花了一个月写了一篇报告,我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正常人’,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没有天才也没有智障,那只是医学上的术语,脱光了每个人都一样,解剖了每个人也一样,为什么一定要专溺着探讨有形的东西?真正的白痴就是拿别人当实验品的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