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叶藤的少年识相的没有躲避,硬生生挨了这并不用力的一下,而后便从后视镜里打量了聂加一眼,嗤笑道:“看来彭老大把你养得不错,拿出去论斤卖的话应该可以迅速抢占猪肉市场。”
聂加哈哈一笑:“多谢你提醒,大师兄。”
叶藤一下不说话了,他的眼睛一直瞄着转弯的方向,那有一辆拉货卡车打算横冲马路,他饶有兴致的等待着,眼看有一个乌黑的物体直冲面门,他才不疾不徐的开始转动方向盘。近距离的转向迫使轮胎发出很大的一声“刺啦”,车身几乎立刻就在马路上甩出了一个弧度。饶是如此,双方的车也都没有停,只缓冲似的顿了一顿,便又彼此交错而去了。
叶藤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这回笑了:“没事吧!”
聂加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那些掠成直线的光影,他看得入了神,竟然半点也不愿意为他的恶作剧捧场。
他在做专注认真的时候,侧面轮廓看起来文静美好,仿佛上好的剪裁画布,全然没有人气的美丽动人。
叶藤自讨了个没趣,鼻子里呼呼出了几口大气,接下来就老实多了。
车子在夜色里穿越了大半个顺泽,才在荒野一样的郊地里停住。
叶藤还是少年的身量,打扮上也处处体现着年轻人的时髦——入秋两个月以来,他穿得最多的就是薄外套和浅领T恤,下身是低腰牛仔裤。
当然了,他要出任务的时候不能穿成半个大学生的模样,便只套着连体的紧身衣,外套都省了。
聂加从车里钻出来,不意外的就看见他抱胸抖成一团,他心里好笑,扭头叫他:“你过来。”
叶藤听话的扑上来。
聂加微笑着按住他的肩膀,忽然就抽出手来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给你半路上的教训。”说完甩开他大步进了旁边的一处废旧厂房。
叶藤恍惚了足足有五分钟,大脑好半天才涌起一点怒气,他快速的打开车门找出了自己刚才应敌的那把短突,朝着聂加的方向乱放了几颗子弹。
钢芯弹头在地面上一阵乱蹦,有一颗擦着聂加的脚边飞了过去。聂加冷笑一声,不停顿的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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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道承这头已经完全乱了章法。
他被一群手下七手八脚的绑住了胳膊,血是不流了,头却一跳一跳的疼——这和轻微的失血关系不大,他在紧张惊惧里总是要复发神经痛的老毛病。
“给我找点药片。”他对要撤出去的一个钟馗模样的大个子吩咐道。
关俊一直都没找到,停车场在他们赶去的时候已经满地狼藉,四处都是手雷造访过的痕迹。彭道承指挥着众人在废墟里翻找了一遍,又绕到后门去查看了,仍旧无果。
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大关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即使面对着半车军火那小子眉毛也都不会皱一下,可如果是短距离的炮弹偷袭,那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彭道承近几年占领着大半个顺泽,特别是在老对头苏润西死后,几乎玩转了黑白两道。这样的统治者永远都不会缺得力的助手,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珍惜每一个肯为他卖命的人——当初帮派里内讧,他被一众大佬打压欺辱,在那每一场枪林弹雨里,冲在最前面的永远都是关俊,他用自己的血肉为自己争下一场场胜利,可以说,他彭道承能有今天,靠的全是部下的坚毅勇敢和衷心。
因此,在这个带给他措手不及的夜晚里,他格外的想念关俊。似乎只有他还站在自己的身侧,这江山才是坚硬如铁的。
“大哥,药。”大个子从铜褐色的小药瓶里倒出两片药,递给他。
彭道承一仰头,吞了一口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凌晨5点。”
彭道承猛吸了一口气,已经过了7个小时,关俊再不回来就是凶多吉少了。
“能查到咱们那辆车的具体方位吗?”
大个子想了想,斟酌道:“阿山彻查了全市的路口检测,全没有。”
“废物!”彭道承跳将起来,二话不说狠踹了他一脚。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大发雷霆了,关俊一直把下面的事打理的头头是道,他几乎时常会有\'是不是我这鳍帮从来也不会发生点什么事?\'的错觉,现在看来果然是错觉,任何帮派都不可能避免厮杀争斗,只是有人早早办理妥当了而已。
他又想起了关俊,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次了。
彭道承在屋里烦躁地转了几圈,回过身来对着大个子兜头便打。——上位者最忌讳手下的人功高盖主,他今天几次三番想起关俊的好处,这很说明问题。
彭道承早年是拳击高手,很清楚受力点,然而他此时完全在气头上,只奋发用力,登时便把那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大哥。”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见状愣了几秒才躬身回道:“关哥回来了。”
彭道承收住拳头:“哦?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的,老杨他们都死了。”
彭道承挥手让地下的伤员退下,脑里一时万状纷腾,半晌,才懒洋洋的抬起一张笑脸,道:“让他进来。”
关俊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起码没有缺胳膊少腿。
彭道承站起来,围着他兴致勃勃的上下看了个遍,最后才摸着下巴说:“受伤了没有?”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关俊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并不代表他能毫发无伤。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右腿的小腿骨断了,一大块皮肉向外翻露着,鲜血顺着裤管淌下来,玷污了皮鞋的前端。
“没有。”关俊直视着彭道承的眼睛,彭道承注意到他眼底的坦荡,忽而笑了“我不想追究你们遭到伏击的经过,胜者为王败者寇,那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去善堂领100鞭子,下去吧!”
“是。”关俊答应着,沉默了一下,说“听说聂少被抓了,对方要我们用军火换。”
彭道承点点头,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出一根烟,然而他随即就发现这个屋里竟然没有打火机,他气哼哼的朝窗口踱了两步,一用力咬破了过滤嘴,吃了满嘴的烟丝。
“呸呸~~” 彭道承狠吐了几下口水,怒气未消的吩咐他“你不用去,帮我看家,这个时候帮派里不能乱,如果有人要借机闹事,你直接毙了。”
“但是彭哥……”关俊的五官英挺,发怒和着急的时候都微微狰狞,很有种迫不及待表白真心的意味。合着他如今这一身的狼狈,更是多少沾染了一点丧家犬的可怜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