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天下第一楼是沈璧泱的。”尽管李容静才是一直打理天下第一楼的人,尽管所有的事物都由那个叫李容静的人做
主,但天下皆知,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名叫沈璧泱。
慕容泓恪愈发猜不透他,他无法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李容静的武功天下第一。”而他,毫无武功,久病之相。
“喝下化功散,再用砒霜,丹砂调养半月。”闭着眼睛,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洛水半月,他换掉赵桓微,废了自己一身武功,变成一个和赵桓微一样的病秧子。
慕容泓恪一凛,这个人,竟比自己还狠。即使是对自己,要达到目的也毫不怜惜。
那无法无天的态度,却又极其冷静自制的作风,如此费心的的一切,目的究竟是什么?
慕容泓恪就那样静静看着,等待着一个结局。
慕容泓恪不曾想到,也许这个人要的并不多,不过是片刻的温暖,一个能陪他作戏的人罢了。
熬过漫长的冬春,初夏终于缓缓而来。
李容静变得愈发嗜睡,沉沉的呼吸,不再像以往一样眠浅。即使是白天也常常显得精神不济。
“我陪你出去走走,想要去哪?”慕容泓恪见他整夜未睡又显得困倦,不禁有些担心。
“恩……想去草原看看。”
从西门出了宫道便是草原。
慕容泓恪用毡毯裹了赵桓微在怀里,纵马越溪十几里。
晨光熹微,广袤无垠的草原沉睡在暗色的天空下。大片大片白色的羊群接天而动,白如流云在天际流转绵延到面前。
松了缰绳,任马匹载着两人信步于羊群中,漫无目的的向前。
李容静仍然安恬的靠在慕容怀中睡着,低下头,便能感到浅浅均匀的呼吸,额头的汗结成晶莹细密的珠粒,在浅淡温柔
的晨光中像点上淡淡的一层金。
早春四月,最是清凉舒适的时候,怀中人的身体却早已损毁到不堪忍受的程度。慕容泓恪掌心附上额头替李容静拂去汗
水,默默收紧手臂将李容静冰凉的脸颊贴在自己胸膛。
初生不久的羊羔从未见过马,咧咧跄跄跟在高大的汗血马后,撑在马儿精壮的后腿细声咩咩叫着。
晨辉在瞬间冲破天地相接的雾霭,从天的一角慢慢掀起白昼的帷幕。
一切都如同初生。圣洁,美好。
起伏的山丘。
流动的羊群。
浩瀚的草原。
马上沉默相拥的人。
有牧童临溪净手,浑然不觉有人靠近。仍是自顾自唱着古老的民谣调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
上古的调子清凉悠远,伴着出绽的阳光一点点飘散在青碧的草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怀中人不知何时醒来,和着那童音轻唱。一高一低浅浅荡荡却也别有味道。
李容静的声音失了童稚,只着点粗哑,低涩的宛若瀚海中久违的一抹回音,经了金戈洗礼打磨,带着厮杀后久违的平静
。
翠色的海,白色的云,谁又敢说是这广袤天下独一无二的主宰!
第十章:风中刃
“我小时,也曾见过一次这样的风光。”容静闭上眼,仿佛眼前又是那骁马嘶鸣金戈作响的边塞战场。“父亲悄悄将我
捆在身后,从他的铠甲下就能看到这样的天地。”
枪挑咽喉,马跃万里,直到硝烟散尽,直到云朵一样的羊群悠闲的被牧人赶回草地,那仿佛人间炼狱一样染着血的草原
就又变成最安详的天堂。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慕容泓恪,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牧民。那时我在想,能守得住这番
宁静乐土的人该是何等的英雄!”
慕容泓恪极目而望,万里山河宁静安详,那是燕主的铁马为他的子民打拼下的百年福祉。
此刻,这个铁血帝王却像草原最平凡的男人那样听着怀里人琐碎平静的回忆,猜想那些只属于怀中人的过往。
“燕主一手打拼的塞外之景,天下第一琴师凤沧音的致臻琴技,能闻见其一,李容静这一生也该知足了。”仿佛在谈着
晚上牧羊回家要吃些什么,李容静的嘴角带着平凡的笑。
凉风徐徐而过,慕容泓恪轻吻着李容静飞扬的云鬓,紧紧将他裹在怀里。
怀中的男人,竟看透了自己心中真正的天下。
第二天,一个使者带着一封盖着燕王狼印的手札飞马向大明皇宫。另一个则怀揣密函又悄悄踏上大宋的土地。
这便是李容静的任性么。
在天园的夜空下,摆下酒水,宴请燕王。
女儿红,空坛在廊亭外碎了一地。
暖暖的风吹过芦苇的叶尖,扰的微醺的人很惬意。
李容静醉了,脸颊微红,却极安静,没有表情的脸,认真望着慕容泓恪。
这一刹,才是真正的李容静。
不似赵桓微的微醺而笑,却是越醉越清醒,冷冽的像藏在风中的刃,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眼前这个人如开坛的醇酿,只有一点一滴的品,才能从仿佛一眼就可望穿的假象里品出醇香。
然后,再不是慕容泓恪印象中的那个赵桓微。
再没有案头谍报里爱穿白衣的青涩少年。慕容泓恪渐渐发现,李容静竟是极不喜穿白衣。尽管那一身雪色在他身上是那
么风华绝代,轻灵脱俗。
问及,李容静只是笑笑说:“一身缟素,只有父亲去世时才穿过的。”
凤沧音来的时候,华盖步辇,意气飞扬。一袭红衣,背着一把绝世古琴,骑在玉白骢上青丝飞扬。长亭十里,鼓乐齐鸣
。
李容静得知,轻扬嘴角:冷骁然的宝贝,果然有趣。
喝酒,品琴,谈笑。
李容静每日与凤沧音在天园相聚。倾盖如故,无所不谈。
这些日子,慕容泓恪没有来。
凤沧音看着日渐憔悴的李容静,心里五味陈杂。
十五月圆,两人皆醉。
李容静靠在亭子边,不经意露出一段手臂。累累刀伤,新旧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凤沧音看着面如白雪的李容静不由得心痛。世间情爱无数,能够彼此相爱却得是多么偶然的意外。
李容静爱上了燕主慕容。而慕容爱上的却又是谁?
凤沧音临走前,带着一坛长安酒找李容静:“跟我走吧。若他爱你,断不会伤你如此。”
“我早知道,他爱的是赵桓微。”
长亭危栏,伊人望月而待,只道当时已惘然。
第十一章:容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