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是不愿带着儿子出门的。
当初的非议早已过去,流言蜚语也早就灌了一耳朵;但李太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带着儿子出门约会玩乐、四处炫耀的李夫人。
亲生儿子一去不回头,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不知死活;当年不看在眼里的私生女却进了家门,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地代替阿磊喊她妈,对着自己的丈夫叫爸。
阿磊不知父亲为何会有这样的嘱咐,也不知道母亲对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何态度;有时候真觉得,别说奢求母亲的原谅,她就是恨自己也是该的。
因为李清妍的旷工,李家太太这几年又只在家过着豪门太太的悠闲生活,再不曾参加任何聚会;当一份简洁精美的结婚请柬被送到李父手中时,能陪他一同出席的人选已经非常明确。
阿磊临时充做人头,跟着大老板一同坐上了飞往Prais的航班。
这家人定的婚期也是奇怪,此时距年会还有不到半月,这也意味着众人参加婚礼后就必须马不停蹄地回程,以确保不会错过年会的前期准备;更何况结婚请柬本该提前至少三个月发出,这样突然袭击实是让主客双方都有些尴尬。
茫茫黑夜中看向那小小的窗,阿磊总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快要折翼的鸟,翅膀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无力,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低…
荆渊的婚礼,应该也快了吧?
没有等来自己的婚礼,如今只能在别人的婚礼上做个无聊的看客;当年毫不犹豫地说出相爱一辈子的那个人,到底是可悲可叹,还是可歌可泣呢?
曾经的承诺,曾经的誓言,不过都是前生的一场梦而已。
一行人下了飞机,入住婚礼主办方准备的酒店;待一夜休息过后,就是一对新人的好日子。
异国的夜,没有了当年的纷繁灿烂。
阿磊有些失眠,又有些怀念以前那段纵情声乐的日子,当年怎会觉得这座冰冷的城市那般美丽有趣呢?
第二日,阳光灿烂,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阿磊换上林助理带的礼服,跟着父亲走出酒店。真正走进婚礼现场后,阿磊才有些茫然地发现,为何那新娘的照片那般眼熟,为何那新郎的名字似曾相识……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这世界上也许有第二个叫荆渊的人,或是自己曾经认识过另外一个也叫荆渊的;他今天结婚,新娘也是自己曾经见过的,对吧?
世界那般小,真是巧啊…
这定是场可怕的噩梦!
这是阿磊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判断,可徒劳着叫自己赶快醒来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父亲拉着胳膊走了进去。
阿磊条件反s_h_è 地想要挣脱,却突然一愣,眼中渐渐弥漫出绝望。
李父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冷冷地看着阿磊,就像多年前看着阿磊走出家门那般,一句话不说,却让阿磊明白了他的立场和决心。
“你是我李铭的儿子!记住,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畏缩,不要后悔!”
“李家的儿子不做懦夫!”
恍惚间,铭刻在幼年时期的话语回响在耳旁,那般严厉,那般,无情。
疼!
胳膊被抓得好疼!
原来会有疼痛感?
原来这不是梦……
李父看见了阿磊眼中的哀求和脆弱,仍旧牢牢地抓住他;抓住这个曾经挣脱引线独自高飞,最后却跌得粉碎的风筝,不容许他回避,不容许他逃走。
李铭的儿子,从来只有让别人喊疼的,什么时候会蠢到把自己给弄伤!走进人群,相熟的人纷纷过来问候;李父拉着浑身僵硬地阿磊一一回应着,无视人们脸上探究的神色,脸上始终带着礼节x_ing的微笑。
那边新郎带着一众伴郎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s_ao动。新郎身旁的都是些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有继承家业的少年公子,有白手起家的励志青年;他们年轻而富有朝气,商界下一代的希望都在这些人身上。
这变换多端的商场风云,是时候交由他们去主宰,去创造!
“荆渊,没想到啊!不声不响地,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还奉子成婚;哈哈!我该恭喜你新婚快乐,还是祝你早生贵子呀?”周围的人纷纷起哄着,这般喜庆的好日子,放下平时的拘束和规矩,调笑几句也是无伤大雅的。
“还不是哥们给力,牵的红线够粗!你看看,他现在哪还有一点当初那个妻管严的模样?结婚过日子的还是要找个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
说话的是荆渊的发小,在荆渊公司进入正轨后就辞了原先的工作,过来担任部门经理的职务。公司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他就是荆渊的左膀右臂。
“呀!你还别说,这外面的野花虽然香,这家里的花还是要经得住考验才是!”
……
一群人到哪儿都是众人的焦点,那些玩笑声也越来越清晰,似乎正在往这边过来。
“新郎官儿!这大喜的日子怎么绷着个脸呢?”
“来,笑笑!笑一个!”
“哈哈,你看,新娘还在那边看着你呢!”带了几分揶揄的问候,让人听出了来者不善的味道。
朝着这人指的方向看去,调笑的人们顿时熄了话头;不约而同的一片静默,让旁边不明真相的人看着有些好奇。
突然,新郎官拨开了挤在身边的人。
新郎官的父母正一脸带笑地接待着宾客,那边的新娘刚画好了妆容,在父母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护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走出来。
莫名的安静让所有人变了脸,新郎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既惊又喜地看着阿磊。
阿磊这才看见荆渊脸上的神色,有做新郎官的喜色,也有新郎官的帅气。真好,盼了这么多年,总算见到过他做新郎的样子,人生也不算太遗憾……虽然和他结婚的另有其人。
“阿磊,你…”
荆渊一脸惊疑,很快又转为激动,带着一丝紧张地问阿磊:“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你过得可好?”
阿磊突然想笑,这种只出现在言情狗血剧中的情节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阿磊更想将手中的酒杯砸向这个一脸无辜询问自己为何会离开的人,荆渊大老板可真是贵人事忙,同住九年的爱人消失了这么多天,难道他一点也没有担心过,寻找过?
人人都知道李家小少爷回了家,他竟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仅存的理智让阿磊压抑住心中快要爆发情绪,看向一旁津津有味地见证着这场婚礼闹剧的人们。
旧情人和新婚夫妇的重逢大戏,糟糠之妻和红颜知己的年度相遇;还是恶心的同.x_ing恋惨遭抛弃心有不甘,大闹婚礼现场哭求新郎回心转意的精彩戏码?
新娘父母一脸嫌恶地瞪着阿磊,神情中带着浓浓地防备。
阿磊的手有些发抖,连李父什么时候放开他的都不知道。当初那两个跪在地上涕泪交加,苦苦哀求自己离开荆渊成全自己女儿的老人,现在恨不得用眼中的怒火将他烧成灰烬。
从前荆家父母人前对自己不理不睬,人后却冷嘲热讽;虽然最后无奈认同他们,可记忆中的那些冷言冷语无情谩骂袭来,让阿磊的心仍然有些疼。
阿磊从来没有见过荆渊父母这般和颜悦色的样子。
他们在看到阿磊出现后瞬间变了脸色,那如临大敌般紧张戒备的架势,似乎随时准备着在阿磊扑向荆渊时一把冲过来护住自己的宝贝儿子;免得被他这种人沾上,一辈子都甩不掉身上的污点。
明明都是一样是长相啊!可人不再是以前的人了…
还有,那边的新娘子,那个将产检报告亲自送到阿磊面前的女人,正泫然欲泣地遥遥望向荆渊;可将视线移到阿磊身上时,又带了泫然欲泣的哀求和黯然,似乎在哀求着阿磊不要再破坏她的爱情,她的婚姻,还有,她的幸福。
母亲的天x_ing让她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在阿磊转头看向她已经微微显露出来的腹部时,女人顿时惊慌无比地轻声抽气,退后半步,侧身将半边身子藏在了自己父母身后。
“新娘子挺怕我的,先说好,我可离她远远的;以前的事不用多说了,新郎官还不快过去陪老婆。”
还是说不出那句新婚快乐,阿磊转身,脚步飞快地离开婚礼现场,回到了场外的车里。
李父稍稍应酬了一会,很快就出来同阿磊一起回酒店拿行李,定下了最快回鞍市的机票。
航班到达时,因时差的缘故,鞍市这边已是深夜;一行人凌晨出发,飞了将近十个小时,落地时都有些疲倦。
李父此时却报出一个地名,带着阿磊去了鞍市最混乱的红灯区。
以前和那帮狐朋狗友胡乱花天酒地乱混的时候,阿磊也没有来过这里;这边太乱,是疾病与贫穷蔓延的地界,充斥着绝望和颓废,甚至也许还弥漫着腐烂的尸.臭味儿。
这里有醉生梦死,这里弦歌彻夜不绝。
被父亲一把拽下车,阿磊呆呆地看着他绷着一张冷漠的脸,对自己道:“李清磊,你自己好好看看!”
“你给我好好看看这条街上的人!打架的,买屁股的,吸毒的……再好好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李清磊!你和他们有区别?”
你不过比他们多条退路而已,没了李家,没了这条退路,你会过得比他们更下贱!”李父这些年做惯了大老板,喜怒不形于色;许久没有这般发过脾气,几句话下来血压飙升,捂着额头靠在车门上,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就把你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