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趁休息的空档瞄一眼。”栾舟边想着就借书堆的遮挡偷偷摸出手机,开启视频通话。
入眼是一片熟悉的雪白,病床上的被褥稍微有点凌乱,栾舟心满意足的把手机靠着书放直,突然,手上动作一顿!
画面中的病房还是那间病房,可有哪里不对!
他几乎按捺不住呼吸中的颤抖,心脏极速颤动间漏跳了一拍,外界人声鼎沸的嘈杂声如同隔了一层玻璃罩子,将他的心绪牢牢栓死在这一方床榻间。
病床上是空的!
慌乱间,他撞倒了未合盖的矿泉水瓶,不过一眨眼功夫,水流汨汨划过桌面,洇s-hi了面前一摞崭新的明信片。
一旁的雪媚娘正在出言安抚远处的粉丝,听到动静火速扭头,吓得假发差点跟头皮分离,随即像只突进的野兔子,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抢救今天的粉丝福利。
她一边扶起水瓶,一边堵住无孔不入的水流,嘴上当然也没闲着,机关枪似的数落道:“我的太太啊,您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心神不宁的,这一会让粉丝们看见要担心了。”
栾舟压根分不出心思来听她的碎碎念,一把抓住袖子,凑到近前,“对不起,这边撑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离开一下。”
“啊??什、什么?!!”雪媚娘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抽了两下,还是没脱开钳制,急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的太太哟,您又要干什么呀,有什么事不能安安生生坐这签完名再办嘛,行行好,别难为我啊。”
栾舟低垂下眉眼,嘴型几乎没动,飞速撂下句“抱歉,”,一手隔过她往外走。粉丝们不明所以,纷纷探头探脑的张望,保安被人群挤的踉跄后退几步,张开双臂充当防护栏,奈何势单力薄,软底皮鞋都被踩成黑塑料袋了,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栾舟步履不停,从紧急拨号列表点出护工的电话,正要播通,这时,一股外力猛的将他朝后一扯,脚跟倏地一顿,朝下看去。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糯米白面团子正扒在他的裤腿上,一骨涌一骨涌的往上爬。
“我c、额去——”栾舟一瞬间差点飙脏话,仰起头,单手遮脸,“这谁家熊孩子啊。”
提溜着小男孩的衣领把人放到地上,栾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小孩看见他居然没哭,太神奇了!
保安们全在警戒线外围七手八脚的拦截围观粉丝,栾舟又不能把还没到他膝盖高的熊孩子扔这不管,做了一分钟思想斗争,最后深深提了口气,蹲下身,赔上小半辈子的耐心,尽量把语气放温柔:“诶小孩,怎么自己在这,你家大人呢!”
“……”
“……”
这孩子也是真坚强,碰上这么个铁面包公居然没吓哭,还科科科的笑。栾舟眉头霎时拧成梅干菜,不自觉把脖子往后仰,尽量远离这个缺心眼胚子。
不料,小男孩追着他过来。
“爸爸…爸爸……”
“!!!”
“嘿,我这暴脾气,你别乱认爹啊。”
喜当爹的栾舟满脸写着嫌弃,作势要推开他,刚一伸手,小男孩直接摊开柔软的手心要抱抱。
栾舟大惊失色,正常的的学龄前儿童见到他不是哭就是躲,这位倒好,还求抱?
“额…我不会抱小孩。”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片刻,栾舟先败下阵来,“算了算了,来吧。”
使劲一抄胳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把小男孩抱了起来。
然而这孩子跟着了魔似的,都举高高了还不安生,一个劲冲身后喊爸爸。惹得众人纷纷注目,栾舟绝倒,又不能上手捂他的嘴,只好用眼神威胁,但收效甚微,随着身后一道脚步声渐近,男孩叫的愈发欢了。
“这到底谁家倒霉孩子啊,一会见了你爸我非得——”
下一秒,一个男人从背后绕至身前,栾舟未说完的话随之断在嗓子里。
良久的沉默,空气中电光石火,紫禁之巅又战过一轮。
“栾东洋?”栾舟脸上的惊讶敛去,换上一副冷笑,“你怎么来了?”
随即意识到什么,扔地雷似的把黏在胳膊上的白玉团子往前一送,“哦~这你儿子?”
栾东洋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捏了捏男孩的脸,冲栾舟扬了扬下巴,柔声道,“乖,叫哥哥。”
小男孩应该是刚学会说话不久,发音还不清楚,声音瓮声瓮气的,还带着n_ai香味。
“咯咯!”
这一声出口,栾东洋才火速抱过小儿子,因为他了解,再晚一秒,栾舟指不定真能把他扔地上。
“呵,栾大老板,认亲来了?没必要!带着你的便宜儿子有多远滚多远,这不欢迎你们。”栾舟耐心耗尽,不想多做纠缠,把话说明白抬脚就走。
“等等…宝宝!”
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栾舟脚下踉跄一下,险些没站稳,头也不回的道:“别这么叫我。”旋即又要走。
“爸爸错了。”
栾东洋像条乞讨的老狗,卖力的摇着尾巴,甚至不惜把幼崽拱手让人,来讨得一丁点怜悯。可惜,栾舟不吃这套。
他这下连冷笑都懒得放送,一脸“大哥你谁”的表情回过头,“她呢?在哪犄角旮旯躲着呢?怎么不一起出来见见啊。”
栾东洋脸上表情僵了一瞬,旋即明白“她”指的是谁,唇边绽开一个苦笑,道:“听闻我出事后连夜收拾东西跑了,招呼都没打。”
“啧啧啧,活该!”
“宝宝,我来没别的意思,也不祈求你的原谅,就是想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妈妈——”
“你见过我妈了?”栾舟劈声打断他。
“啊…还没有。”
“呼~”栾舟松了口气,“幸好,不然你带着个拖油瓶去,非得给她气出毛病。”
栾东洋听他语气放缓,以为还有转机,期翼的表情毫不掩饰。“那爸爸以后还能时常来看你吗?”
栾舟刚要怼回去,一只手拦在他身前。
“不能——栾老板业务繁忙,还是请回吧。”
这句话不是栾舟说的,从他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这是一只男人的手,骨节修长,青色血管上布满常年扎针留下的针孔,虽然手的主人在极力克制但仍不住微微颤抖。
栾舟呼吸一窒,视线下移,这人袖口上赫然别了一枚小巧别致的木舟袖扣。
哗啦——
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记忆的大门轰然洞开,无数过往回忆纷至沓来,栾舟用一把大锁把它们锁起来,那些甜蜜的、心酸的、绝望的过往,那个逆着光站在时光尽头的英俊男人,他曾沐浴在荣光里,又被海浪无情的拍打在礁石上。
原来,习惯只是麻痹神经的催化剂,并不能磨灭伤痛。直到听见那人暌违已久的低沉嗓音时,栾舟才恍然大悟,自己有多想念他。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争先恐后的汇聚在下巴颏上,将坠不坠之际,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将其抹去。
“我央求了护工姐姐两天,她才同意暂时瞒着你,陪我演这出戏。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现在反而有点后悔了。”
魏南风抬手把栾舟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嘴唇贴着他额前细碎的刘海,喃喃道:“小同志,别哭了。
……
“我回来了。”
栾东洋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抱着白面团子一样的小儿子呆立当场。以雪媚娘为首的一众迷妹们,腐女之魂熊熊燃烧,肩膀上架起□□短炮,闪光灯快门声一阵噼里啪啦。
栾舟缩在魏南风怀里,把鼻涕眼泪一股脑蹭到他衣服上。他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比如你是什么时候醒的?醒来后还记得什么?怎么找到这的?五一路改造了你看到了吗?我写的新书你喜不喜欢?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然而最后脱口的只有始终盘桓在脑海中最关心的一句:
“身体还有没有哪感觉不舒服的?”
魏南风把他推远一点,与他四目相对,“坦白说,腿脚还不太灵便,久躺的人肯定需要时间恢复。再就是肱二头肌、马甲线这些都暂时离我远去了,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
话还没说完,魏南风被蛮力扯得超前一趔趄,随之脚不沾地的跑了几步。
栾舟一把将他拽进了身后的男卫生间。
“小同志,你对待病患能不能别这么粗暴…唔!”
……啧,怎么还有更粗暴的。
栾舟仗着这一年多爬高上低救各种流浪猫流浪狗练就的一点小肌r_ou_,把受过的委屈十分霸道的讨回来。刚听到魏南风身体没什么大碍,就不由分说的把人怼到墙上,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一吻封喉。
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充斥着滋滋的水声,栾舟有条不紊的分出来一只手拧开水龙头,借着水流的遮掩,加深了这个吻,直至灵魂深处,抵死缠绵。
魏南风身上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医院消毒水味,跟栾舟衣领上微甜的古龙水后调相融合,呼吸交缠间品出一股夹在人生百态里的风花雪月来,故人折戟晨光里,不忍挥剑斩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