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卫少侠了。”
昨天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雨,山路泥泞s-hi滑,实在是不太不好走,卫方承却是走得飞快,裤腿上溅了不少的泥点,不过他也没在意,甚至走得比之前更快了些。
“找到教主啦!找到教主啦!”
忽然听见远方玄明教弟子的呼喊声,还没等左护法转过身,他身边的卫方承便似一支离弦的箭的飞了出去,只剩下一道残影。
左护法惊了一下,这卫少侠的轻功也太好了点吧。
当卫方承来到声源处,便见着刚才叫人的两个玄明教弟子的面前躺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那是岑非。
他的一张脸刷的就白了,急忙冲过去跪在岑非的身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小声地叫道:“岑兄?岑兄?”
他连叫数声,岑非却是没有半点反应,跪在一边的两个玄明教弟子见状提醒卫方承道:“卫公子,我们教主……已经去了。”
卫方承却是仿佛没有听到那名弟子的话一般,他怀里的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上原本白色的衣服被血水染成浅红色,他闭着双眼,睡得很安详。
太阳出来了,温暖的光洒满这偏树林,可是岑非的身体还是冰冷的,他抓在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不断地搓着,可是没有用啊。
他没了呼吸,没了脉搏,没了心跳。
卫方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许多年以前,他的父母亲人就是这样冰冷地躺在他的面前,后来,他亲手将他们都埋入了地下。
而过不了多久,眼前的这个人,也要永远地沉入窒息的黑暗中了。
不……不可以的……
温柔的风从山间吹到这里,风中带着珞珈花的香气,那是一种开着小小的、白色花朵的植物,《药典》中说,食用大量的珞珈花的种子会产生幻觉。
卫方承觉得也许是《药典》中说的不对,明明是珞珈花的香气也具有致幻的作用,他的岑兄一定还是好好的。
他将岑非抱起来。他太轻了,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能散了,卫方承害怕他会消失,于是将抱着他的两条胳膊又收紧了一些。
可是他没走几步便觉得怀里这个人身上的温度太低了些,于是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盖在岑非的身上,然后抱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刚走了一会儿,左护法终于是追了过来,他看见卫方承手里抱着的岑非,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卫公子,我们教主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卫方承面无表情地越过了左护法,抱着岑非向玄明教走去。
左护法皱了皱眉头,抓起站起刚在叫人的弟子,问他,“教主怎么样了?”
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弟子马上又跪在了地上,对左护法哭道:“教主他……已经去了。”
“什么!”左护法瞬间变了脸色。
卫方承将岑非一直抱进了他的房间里,将他放在床上,又从柜子里拿出被子给他盖好,他在岑非的床边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那个人,盼着在接下来的某个时间点,他会忽然睁开眼,“方承你来了?”
左护法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心中也有几分怅然,但现在绝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们必须在那些正道门派攻打过来之前确立好下一任教主,至于岑非的尸体,一把火烧了了事便可。
只是他这话跟卫方承说了好几遍,卫方承都不肯挪地方,不肯挪地方也就算了,还不让他们动岑非的尸体,这就很过分了。
左护法脸上的表情也难看了几分,他站在卫方承的身后对他说:“卫公子,我们教主已经去了,还希望你能让他走个安稳。”
卫方承不为所动,摇摇头,小声说:“没有,岑兄只是睡着了,他过会儿就能醒过来。”
“卫公子,我们是看在教主的面子上才对你几番忍让的,但也请你遵守一下我们玄明教的规矩。”
卫方承仿佛是没听到左护法的话一般,依旧如同一尊静立的雕像守在岑非的身边。
左护法本就为岑非突然去世的消息愁得两眼发懵,现在还有卫方承这个小子要跟他对着干,气急这下拔出腰间的佩刀便向卫方承砍去。
却不想,卫方承头也没回,只抬起右手,用食指与中指夹住了刀片,左护法一愣,万万没想到卫方承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心中不服输,于是手上的劲儿也加大了些,然后便听见当的一声,他的手中的佩刀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左护法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来,卫方承跟在岑非身边那么久,他从来没想过卫方承的内力竟会如此深厚。他一直以为卫方承是靠花言巧语才讨得他们教主的喜欢的。
左护法更加想试试卫方承的武功究竟如何了,他抬掌就要向卫方承的后背打去,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没能得逞,右护法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一把拉住左护法的胳膊,劝道:“算了,先把教里的事处理了,教主既然已经去了,他爱守就让他在这儿守着吧。”
左护法也明白右护法说的这个道理,但现在他心里还有一股气没下去,非得把眼前的这个傻逼揍一顿心里才能舒服。
然而到最后他的这口气也没能出去,被右护法拽着领子给拖走了。
卫方承就这么在岑非的床前不吃不喝不睡地守了两天两夜,岑非的尸体既没有僵硬,也没有出现过尸斑,除了没有呼吸,他和熟睡中的人没什么两样。
卫方承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可是他再怎么厉害也不是神仙,最后还是没能一直撑下去,昏睡在了岑非的床边。
他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笑的很好看的少年软软地叫着他哥哥,他带着他数星星,与他一起种下很多好看的凤仙花。
而后来……少年死在了大雪里。
“教主有呼吸了!”
玄明教弟子的惊叫一声一下子将卫方承从睡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些茫然,不过马上他就意识到弟子说了什么,于是再也没有半分的睡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望着床上的人。
岑非的胸口在小幅度地起伏着,呼吸很微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卫方承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幸好左护法听到弟子的尖叫声急忙赶来,看到岑非死而复生心中虽然震惊,但马上便找回了理智,对着呆愣在门口的弟子叫道:“快去叫钱先生来!”
钱先生得知岑非活过来的消息后提着药箱从自己想药庐一路狂奔过来,他之前是检查过岑非的尸体的,确定了他是死的透透的,没想到几天之后这人竟然还能自己活过来。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钱先生很想弄明白岑非死而复生的机理到底是什么,但再怎么说岑非也是玄明教的教主,容不得他肆意妄为,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装模作样地给岑非把脉,然后站起身,对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一群人说道:“教主的身体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卫方承问。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差不多就能醒了。”钱先生看着卫方承皱了皱眉头,凶道:“倒是你,你要再不去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该给你准备棺材了。”
卫方承拒绝了,“不用,我等他醒过来。”
钱先生还算对得起他的那一身医术,晚上的时候岑非果然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便看到眼前的卫方承胡子拉碴的趴在自己的床边,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想要伸手碰一碰他,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他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卫方承看着岑非的睫毛轻轻颤动到他的眼睛完全睁开,自始至终他都是跪在岑非的床边,没敢有一点动作。直到听到了岑非的声音,顿时无措了起来,两只手抓着岑非被子里的右手,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带着哽咽对岑非说:“都是我不好,我如果早些赶来的话,你就不会这样了。”
“跟你没关系。”岑非摇摇头,又问他,“以后……你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原本岑非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算得上是无牵无挂的,可是在他即将要死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幕全是卫方承的面孔。
他在江南与他的初遇,灰衣的青年对他轻轻一笑,带走了江南的三分盛景。
比武大会后,他将月色翡翠送到自己的面前,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他与青年坐在河畔,一切仿佛是一场幻境。
……
“留在这儿?”卫方承微微皱了皱眉头。
“嗯,留在这儿陪我。”岑非又咳了两声,嘴角溢出鲜血来,卫方承看得心里难受,一边让他别再说话了,一边连忙拿着帕子想把他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却被岑非抓住了手,他凝视着卫方承,“或者是再过几年,我将玄明教交出去,陪你再回去,好吗?”
卫方承咬着唇,他也很想陪在岑非的身边,只是云观派教养了他多年,他如果以后都留在玄明教中便是不孝了。
只是他这些话还没有说出来,便见着岑非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卫方承哪里还会再拒绝岑非,现在就是岑非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给他摘下来,遂点了点头,应道,“我回去跟掌门他们说一声。”
“你还要回去?”岑非的脸上好不容易多了血色,因为这几句话又变成了一片惨白。
“我……我过几日,等你好起来,我再回云冠派告知掌门一声”卫方承抓住岑非的手,把它给放进被子里,又将他嘴角的血迹一一擦干净,对他说:“我愿意留在这里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