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子倒是出人意料的豪爽,不但不介意,还连连道谢。
藤真告诉她,其实逆生并不是最麻烦的,比逆生更麻烦的还有横生,小孩子手先出来,还有偏生,脑袋歪到一边,而最凶险的则是碍产,脐带攀肩绕颈那些。
彩子听后不禁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己还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遇到了藤真这样的大夫,也许这是因为有夫君在天之灵的保佑吧。
藤真明白要从南烈口中打听情况是不可能了,于是推肚结束之后,他扶着彩子来到桌子边,为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到:“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彩子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我是个逃犯……”
原来,井上彩子的夫君名叫木暮公延,是大齐的礼部侍郎,因为大胆进言,劝说当今圣上不要过分沉迷于男色,应该将大兴土木,建造“枫雅殿”的银两用于关中赈灾而被判了斩首之刑,家人则被发配边疆。彩子说:“夫君一生高风亮节,明知忠言逆耳,却仍然坚持死谏,才落得如此下场。”
彩子的一番肺腑之言着实让藤真心中顿起怜悯之心,他安慰到:“有些男人的心中是只有国,没有家的。木暮大人扔下你们一大一小没人管,着实可怜。”
“不,夫君当时并不知道我已怀有他的骨r_ou_,我为了保住他的孩子,在押送边疆的途中假装肚子痛趁机逃走,沿着山路一直走,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彩子说道这里,神色黯了下去。
藤真喝一口茶,继续说道:“你们是忠良之后,为什么南烈还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事事小心谨慎。”彩子回答,语气却冷然得狠。
“你和他很熟吗?”藤真问到。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人。”说道这里,彩子终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藤真不明所以,他觉得南烈很在意彩子,可是彩子却告诉他那是因为他欠他们母子的,之后她将破庙里遇到南烈的事告诉了藤真。藤真这才相信,原来南烈没有撒谎,他真的救了花形老爷。只是藤真刚要问彩子,南烈究竟是什么人时,门口响起了一阵s_ao动。
藤真立刻让彩子回避,然后上前打开了门。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刑部司狱三井寿。
三井告诉藤真牢里来了个犯人,长了一颗毒疮,很难受,连连喊痛,可是恰好牢里懂医术的人又休沐了,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来到这里,请他前去看诊。
牢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y-in气、阳气、衰气、晦气的聚集之所,三井是食君之禄,职责所在,无可避免。自己不过是一介布衣百姓,当然是能免则免了,想到此处,藤真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
怎奈三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硬是一番“好言相劝”,死缠烂打,最后还是把藤真拐到了牢房,而藤真也终于知道了南烈究竟是什么人!
第5章 秋决
事实证明,藤真对监狱的认知一点都不错,他刚踏进监狱,就见一个疯疯癫癫的犯人朝他这边冲过来。三井反应不及,差点摔倒,这时,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影出现了,他和囚犯过了几招后,最后使出一记无影腿,将囚犯打趴下。接着,周围衙役立刻上前制服了囚犯。
藤真缓和情绪后定睛一看,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南烈!
这时,衙役德男向三井汇报:“老大,今天你出去的早,没来得急和你汇报,他是新来的刽子手,名叫南烈。”
刽子手!?
藤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老觉得南烈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了,原因就出在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三井见新来的刽子手是南烈,一时喜不自胜,立刻邀请他们前往前厅用茶。
三人来到前厅之后便聊了起来,原来,南烈是三井小时候的玩伴。因为三井打架的功夫一直都很菜,所以替他出了几次头,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还成了好朋友。可惜的是之后几年,连年天灾,导致山上可采集的药材越来越少,而南家又是开药铺的,最后不得已,他们两家也就分道扬镳了。
不过,三井倒是没有想到南烈会成了刽子手,当他问起南烈做柜子手有多少年时,南烈告诉他,整整十年!
十年!?藤真听后惊讶的说道:“如果一年杀十个,那十年不就是一百个?”
“具体点说,是两百四十二个!”南烈脱口而出。
“头被砍下来,血淋淋的,你不害怕吗?”藤真追问一句。
三井不等南烈回答,立刻反问藤真:“那你给人包扎伤口时,不也是血淋淋的?你怎么不怕?再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那怎么一样,我是救人,他是杀人。照你这么那大家都不要做人了?”藤真说道。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人生苦短,所以才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三井说完便向南烈提议晚上出去聚一聚,只是南烈淡淡的回了他一句:“再说吧。”之后,向三井要了一份今年秋决的囚犯名单,然后在三井的陪同下和藤真一同前往牢房。
今年秋决的第一人名叫神宗一郎,是个读书人,因为错手杀了人,于是被判斩首。不过,这几日,衙役却发现他身上长了一颗毒疮,担心他会在秋决前毒发身亡,所以让藤真来一趟,替他抹点药。
抹了药之后,衙役将神宗一郎押到南烈面前跪下。
南烈上前,拨开他披散在后背的头发,然后用手指量了一下他的脖颈,对一旁的衙役说道:“颈长四指半,下刀两指半。”说完这些,就点头示意衙役可以押回牢房了。
这时,有个衙役跑来通报,说是丫鬟小莲此时已等在前厅,说是有急事要藤真赶紧回去。
一行人匆匆离开牢房后,牢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南烈对囚犯神宗一郎说道:“一刀断头,了无牵挂,师门规矩,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代劳。只限一事!”
阿神抬头,透过蓬乱干燥的发丝,看着南烈半晌,最后说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出身寒微有错?还是钟情一个人有错?”
“是你杀了人有错!”南烈回答。
“我不想的!”阿神说道。
原来一年前,他赴京赶考时,路遇贼匪,盘缠被洗劫一空。正当他流落街头时,城东沈员外的独女沈秋元向他伸出了援手。
秋元小姐不止相貌柔美,x_ing格也很温和,不止帮神宗一郎解决了上京赶考的盘缠问题,还一路帮他打点好一切食宿,期盼他可以高中。在日日的相对中,他们情投意合,互生情愫。
然而当沈员外得知这一切后,怒不可遏,誓要木奉打这对苦命鸳鸯。于是他们想到了私奔,可惜的是,还是被员外发觉,并派家丁将他们拦截,进而引发了一场打斗,打斗中,阿神错手打死了其中一名家丁,因此锒铛入狱……
“可是那人确实是因为你而死!”南烈对阿神说道。
阿神听后低下了头,似有些后悔,他自言自语到:“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呢?如果我和秋元早一个时辰相约,又或者当时天上的云不要那么厚,再或是当时火把不要被风吹灭……”
“或者你从没遇到过秋元小姐,是不是会更好?”。
南烈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阿神从头淋到脚。他苦笑一声,抬起头问南烈:“你当真肯圆我心愿?”
“不杀生灵,不犯法纪,不违道德,不逆天理,生前死后,一刀换一事!”南烈回答。
阿神听后想了想,然后抬头说道:“我要文房四宝……”
“痴痴情伤,无言泪中藏;生死茫茫,奈何难成双……”
藤真跟着小莲来到沈家后,才知道沈家小姐沈秋元今天早上企图割腕自杀,被发现制止后,就一直斜靠着闺房角落的墙壁,口中念念有词,可念来念去便只有这一句。
见此情形,藤真不禁皱了一下眉,然后上前检查了她手腕上的伤势,还好,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有凝固的现象,而且她的手脚尚不算冰冷,肌r_ou_也没有抽搐的现象,应该没什么大碍。
于是藤真将自制的金创药涂抹于秋元小姐的伤口处,然后仔仔细细的帮她包扎好。
一番嘱咐后,沈员外将藤真送出了沈家。藤真原不想多问,可是自杀么,总有比超越生死还难被抛却的理由,于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员外叹息一声,说道:“家门不幸啊!”接着,他将自己女儿如何钟情于神宗一郎,他们如何私奔的事告诉了藤真……
想不到,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会有如此惨事发生。藤真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禁心中低叹: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神宗一郎与沈秋元的爱情在世俗礼教之下,只能被沦为无媒苟合,他们的经历和自己的经历是那么相似,甚至可以说,自己和花形的那一段过往远比他们的爱情更为世俗所唾弃,可是结局却大相径庭。
藤真忽然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幸运自己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爹,幸运花形同样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爹,这才让他们之间这一段离经背道的爱情得以绽放,虽然他和花形在一起的时光不长,但留下的回忆足够让他在往后绵绵无绝期的日子里有一段美好的念想了……
回到家中,藤真见天色不早了,便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厢房,看望彩子。
彩子的脸色明显比刚来御史府时好了很多,藤真见她正在吃晚饭,便和她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