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诸“哼”了一声:“做臣子的自然要忠于寡人!那个杜原款,还有里克,寡人心里有数,会敲打一番的。”
“杜原款。里克。”骊姬默念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脸上仍带愁容,“那……还有其他公子呢?”
诡诸猛地一顿:“什么意思?”
“臣妾……”骊姬这才期期艾艾地开口,“上午他们回去,奚齐自觉有错,想去找太子赔礼,没想到却被拦在门外。这个孩子也是实诚,还在那等,却看到夷吾和重耳从那里分头出来,重耳和太子还出了宫……”
诡诸的眼睛眯了眯,上午骊姬的一句话已经让他别扭,“难怪他们都不喜欢你”,莫非真是他的儿子们背着他有什么谋划?
自古为了争权夺利,手足相残并不是奇事,就连他自己……为了巩固君位,不也杀掉了自己祖父辈、父辈的后代们?
一丝凉意爬上后颈,他想起那些焦黑的烧得血r_ou_模糊的脸。
这根怀疑的刺便就此埋下了。
骊姬鲜红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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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诡诸在宫中举办宴席为骊姬庆生,诸位姬妾和公子都出席作陪。
虽然心里各有所想,在席面上却还维持着平和。
只有诡诸的兴致是真的高昂,酒酣耳热之际,只见他一击掌,几名寺人抬着裹了披风,戴着面具的一个男人上来。
鼓声擂响,那男人翻身而下,一展右侧,露出半身青铜铠甲,做挥刀战斗状,形容英武。再张开右侧斗篷,里头却是白色裘衣,步履放慢,又是小女儿姿态。
两种装扮代表两个人,皆是惟妙惟肖。他以男子之面示人,便以男声歌唱,以女子这面示人,便以女声歌唱,歌声伴着舞蹈,演绎出了一个男女相恋的故事。男子猎得狐狸,做了件裘衣赠与女子,女子欢喜披上,二人柔情蜜意。
曲声终了,奚齐第一个鼓掌叫好。
他回过头,想要说什么,却看到骊姬眼中竟有泪光,不由得怔住了:“娘亲?”
骊姬拭了泪,面向诡诸深深下拜:“君上如此厚爱,臣妾真是……”说着又是哽咽。
诡诸哈哈大笑:“这有什么,戏是优施编的,你喜不喜欢?”
“臣妾当然喜欢。”骊姬又施了一礼。
回到座上,却在眼波流转间,如针一般对着优施盯了一眼。
炎热的天气穿着厚重的戏服,优施整个人都在出汗,却在收到骊姬的眼神时打了个寒颤。那看起来不是赞赏,倒有些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摸不着头脑,告退了之后,就随骊姬的眼色,在殿外隐蔽处屈身等候。
不一会儿,骊姬便借口不胜酒力,吹风走走,也出来了。
优施刚与她一个照面,却被猛地踹了个跟头:“谁准你提我的狐裘!”
优施不敢闪躲,忙跪下求饶:“小的不知道……夫人恕罪啊!”
“那是我哥哥们为我猎的……”骊姬恨恨道,“你不配提,你们都不配……”
优施惶惶然,不知所措。
骊姬扳起他的脸,朱红的指甲点在他颤动的眼皮上:“我早就脏了,早就不是人了……”
优施正要开口,却猛地被她堵住了嘴唇,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这亲吻疯狂而疼痛,像是要吃了他,然而这是在离国君一墙之隔的地方!
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声音:“谁在那儿?”
昏暗的月光透过树丛,斑斑驳驳地照出来人朱红的衣裳——太子申生。
申生也是乏了,寻了个借口出来独自透透气,也没有带任何随从。他听到这边有动静,隐约看到是两个人跪坐着挨在一起,只以为是私会的宫人,不禁出言警醒:“殿内那么多人,你们就在这苟且,不怕……”
话未说完,就见那个男人突然站起,转身就逃。
申生一怔,就见那个女人与他面对面,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他父君最最宠信的骊姬!
一团火猛地直烧上胸口,他立刻跑上前,想要追上那个男人:“你让开!”
然而骊姬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那男人跑过一个拐角便不见了,申生心急如焚,猛地发力,将骊姬推在墙上。他的眼睛酸涩,嗓子也哑得厉害:“你……为什么?”
胸口的火焰烧到了他整个人,烧掉了他的温柔和隐忍,露出里头鲜血淋漓的皮r_ou_。在那个久远的过去,他也曾一次一次在心里问过那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要生下我!
而骊姬一言不发。她似乎也在咬牙,死死地抓着申生,甚至将他的袖口都扯出了裂缝。
他们犹如两只蛰伏于黑暗中的鬼。
直到国君诡诸惊雷般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申生停下动作,倏然回神。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愤怒之时造成了怎样的事态:骊姬被他压在墙上,手腕上有他捏出来的青紫。而她发丝凌乱,脸上有着泪痕。
这时骊姬突然挣脱了他,扑过去去抽一个侍卫的刀。
“娘亲!”诡诸身边的奚齐忙冲上前,将刀夺了下来,“不要!”
骊姬委顿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发生了什么似乎不言自明,跟着诡诸的宫人们全都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啪”的一声响,申生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你个逆子!”
申生疼到了极点,反而麻木了。
他看着自己的父君,看着他转而拉起骊姬,把她揽入怀中,神情从愤怒转为心疼。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被背叛的痛彻心扉,他绝不能让他的父君承受。
那就不如……将错就错。
诡诸带着骊姬离去,奚齐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意味他已无力去分辨。
这个太子,早晚要换人的。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度日如年。
这正是一个好的时机,一个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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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后,骊姬就卧床不起。
倒不是全在装病,她确实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在被诡诸看到的那一刻,酒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浸透了衣裳。十多年的含羞忍辱,长时间的暗中谋划,差点就毁于一旦,如何不怕?
她被诡诸带着离开,脚步都是虚的,生怕背后的申生突然说一句“站住”。回去以后,也是时时担心,哪天诡诸就派人来将她拖走,剁成r_ou_酱。
然而,最终没有。
试探了一次,诡诸便是大怒:“寡人恨不得宰了那个没人伦的东西!”
骊姬反而劝他:“君上息怒……杀了他,怎么向国人交代?臣妾已经没有脸了,宣扬出去,还不如立刻就死了……”
诡诸咬牙:“这个太子必然要废,越早越好!”
他平静下来,摸着骊姬的手:“但也须得有个名目。”
骊姬听在耳中,心中激动,先前不少枕边风,却不如这一次因祸得福。
连上天都在助她。
“寺人披!”诡诸高声叫人,“你来,替寡人传份旨意给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里是每天准时吐文的存稿箱君~
昨天是寒食节,其实寒食节的传说主人公就是重耳呀
为了纪念【真】割腿r_ou_给他吃的介子推
不过这篇文的主人公是太子申生,这段很痛的故事就没有写进来啦~
还有,感谢“利威尔”君灌溉的营养液X15
这是苦逼的太子得到的第一份礼物,给你一个温柔端方,含蓄内敛的抱抱~
第9章 伐狄
重耳手提着个沉甸甸的布包,大步地在宫中行走,衣裳上还有着泥土Cao木的气息。
靠近太子东宫的时候,他碰上了夷吾,对方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重耳也不管他,径直来到申生的院门前,看到院门紧闭,便懒洋洋地问守卫:“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不在?”
这个守卫是个老实人,讪讪道:“公子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正说着,突然见重耳把布包往他手里一塞,后退助跑了几步,猛地就跃上了墙头。那守卫下巴都要掉了:“公子!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