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吾的脸上汗还没擦净:“娘亲……我……”
就听贾君的声音严厉起来:“跪下!”一脸怒容,“我叫你好好用功,你又偷懒?”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又不能直接退下,便齐齐跪了一地。
夷吾忍不住辩解:“我……我方才一直在读书的……”他确实在堂上枯坐了许久,只是天x_ing不喜欢,也读不进去。
贾君更是生气:“还要顶嘴?我教训你,还不是为你好?你看那个申生,那个重耳,哪个不强过你?你呢?文不行,武不行,整天里只知道摆弄些花花CaoCao……”
每回都拿自己与人比,太子哥哥还好,至于重耳……夷吾心中涌起一阵烦躁:“重耳他读的书没比我多,他的亲娘也没催他呀……”
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好,再看贾君,眼圈已经红了,声音已带了哭腔:“你这么说……是觉得我不是你亲娘,苛待你了?”
“不是的,娘……”眼看着贾君的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下,夷吾慌忙跪好,“娘亲,是儿子说错话了……”
贾君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我确实不是你亲娘,可这些年来哪里亏待了你?受苦受累也就罢了,就怕人家说我溺爱了你,让你成不了器……你现在反而嫌弃我了……”说着作势要走。
“我没有……”夷吾扑过去抱住她的腿脚,“娘亲你别!”
贾君拉扯了一次便停下了,问道:“那你还肯不肯听娘亲的话了?”
夷吾头点个不住:“我听我听!”
贾君看他急得通红的脸:“我也没别的念想,夷吾,我儿,娘亲这夫人是无用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被人宰割,咱们娘儿俩要想好好活,就只能靠你了。你记住了吗?”
夷吾一边落泪一边点头,将脸贴在她的手心。
贾君沉默了会,突然问道:“春蒐将至,你的行头可准备好了?”
夷吾答应道:“过几天,我就跟太子哥哥去打磨兵器。”
贾君点头肯定道:“这个是正事,听听他的也好。狩猎争胜,你父君和群臣都看在眼里,到时候……”
夷吾道:“娘亲放心,我会小心的。”
贾君气道:“是要争气!”
作者有话要说:
呃,前三章出场了好多人物,其实主要是他们四兄弟:
1.太子申生,母亲齐姜早逝,太傅杜原款
2.重耳,母亲狐氏,暂时不出场
3.夷吾,亲母早逝,养母贾君
4.奚齐,母亲骊姬,心腹优施
再加一个他们的国君爹,叫诡诸。
第4章 春蒐
春分日。
每年的四季,国君率领军队集合于城郊,cao练军阵,进行狩猎,是为“大蒐礼”,春季的便被称作是“春蒐”。
日出时分,天空灰蒙,平原之上已密密麻麻立了两万余人,方阵整肃,行伍井然,除了脚步踢踏、皮甲摩擦外,再无多余声响。
国君诡诸立在战车上,在前方缓缓地驶过,检阅着他的军队。
他是一个威严的男子,四方的脸膛,高挺的鼻梁,神情显示出非同寻常的刚毅和坚定。但若细看,眼圈周围有了细密的皱纹,脸颊上的肌r_ou_也已经下垂,是壮志也难扭转的老态。
他立于军阵之前,做誓师的发言:“我晋国,自开国之后,得先祖庇佑,四百年来,世代相传!寡人诡诸,得到吉占,今后扩充军队为上下二军,保家卫国,安定边疆!”
全军齐声大喊:“保家卫国,安定边疆!保家卫国,安定边疆!保家卫国,安定边疆!”反复三次,喊声震天。
这晋国军队原本是一军,共有一万余人,如今扩充为两军,阵容就翻了一番,诡诸感到十分满意。美中不足的是,喊了方才那席话,嗓子疼了。
他的精力是不如从前了。想到此,便不禁有些怅然。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想到骊姬,她的年轻,她的娇媚,昨夜的疯狂还使他意犹未尽,仿佛自己也没有老去。
他清清嗓子,再度提高了声音:“今日狩猎,分上下二军对阵,多猎者胜!上军之帅为寡人,以荀息、里克为将……”他一连报出几个大臣的名字,也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顿了顿,“我儿奚齐,也归属上军。”
接着又道:“下君之帅由太子担当,下军之将:重耳、夷吾、杜原款、狐偃、赵衰……”
申生感觉到了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只作不知,恭恭敬敬地跪地受命。
诡诸道:“猎物其他依照旧制,唯最佳者改为白狐,以毛色纯白为上。”
众人都是一怔,春蒐既为礼仪之一,便有它的规矩,通常不会改变。太子太傅杜原款出列道:“禀君上,我晋国并无以白狐为春蒐猎物之首的先例啊。”
诡诸睥睨道:“那便从寡人始,有何不可?”
杜原款道:“白狐虽然皮毛珍贵,但毕竟不比虎豹熊貔……”
他还没说完,就被诡诸挥手打断:“寡人眼下就用得着白狐的皮毛!只是稍作变动,你就不用太拘泥了。”
整个后宫中,唯有骊姬身上那白狐裘最为醒目,她又时时穿着,十分珍爱。诡诸如此,难免不让人将这二者联系起来。杜原款的脸色瞬间变青,还想再说什么,可诡诸已经挥兵。
于是二军分散,各自占了地界,搭起军帐。
申生以主帅的身份坐镇,这一带的地形他其实烂熟于心,绛城东方两山交汇,山势连绵,树林茂密,物种繁多,不过还是谦和地问了诸将的意见。
众人说的与他所想一致,唯独重耳要开口了,却被他盯了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带自己去过的,西方丘陵那株大树底下,就有一窝白狐。
但那是重耳自己喂养了一个多月的。
这个细节其他人没注意,只有公子夷吾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太子哥哥,看在了眼里。
划好了狩猎范围后,众人纷纷出帐离开。
重耳特地走在最后,转过问道:“你真的不要?”
“算了,怪可怜的。”申生摇摇头,“不过你也小心,别被别人发现了。”
小白狐的窝所在的地方,就在他们狩猎的范围内。
重耳想想:“对,到时候就成了别人的猎物了。这样,我去把它们带回来,藏在军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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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上军那里也是整装待发。
奚齐看众人都出帐了,忍不住问道:“父君,你还没吩咐儿臣去哪呢。”
诡诸道:“奚齐在这陪父君不好吗?”
“可是,”奚齐道,“我不去找白狐,怎么给娘亲做狐裘呢?”
诡诸看着他,心里升起一股慈爱的暖流:“让下面的人去就好,找到了自然会献上来,你不用辛苦。”奚齐继承了骊姬的美貌,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让他见到便欣喜欣慰。
奚齐抓住了他的衣角:“可是我想去。”
诡诸微笑起来:“也行,那你便去体验体验,父君让人陪你去。”
“多谢父君,儿臣自己可以。”奚齐仰头,带着点活泼的天真,“昨夜儿臣做了个梦,带着自己的近侍,就猎了只白狐回来,定是上天有意!恳请父君给儿臣这个机会。”
梦境有时是祖宗神力,是未来的预兆。诡诸一听,自然更加喜欢,便准许了。
奚齐出了营帐,早有人预备下了马车。一个高瘦的军士手持缰绳,站在左侧,奚齐尊者居中,右侧则是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配备了刀斧,就是所谓的“戎右”,作为战斗的主力,往往由大力士担当。
这人见奚齐看了他好几眼,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腹部道:“公子放心,已经带上了。”
奚齐盯着看,咬了咬嘴唇:“死了?”
那戎右道:“死了就僵了,不好剥皮。是下了药。”
于是御者驱车,战马奔驰,两辆战车载着奚齐与十名近侍,往人少的西方丘陵去了。
奚齐四周看看,见丘陵上有一棵大树参天耸立,便道:“向那去吧。”
到了附近,战车停下,那戎右脱下外衣,解了绑在腰间的白狐,咧嘴道:“这毛皮真是厉害,出了俺一肚子汗。”说着转向奚齐,“公子的箭呢?小的帮你c-h-a它眼睛里。”
白狐原本纤尘不染的毛发现在一绺一绺地皱着。它的爪子挣了挣,动静微弱。奚齐看着它,反手抽了羽箭,攥在手里:“我自己来。”
那白狐蜷缩在他怀里,尖尖的鼻头拱着他的胸口,像在和他求助。奚齐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也凝聚着一团热气。“我好喜欢它的。”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