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翔么?”
“啊,是。”
“这么久没见了,搬家了?”
“嗯……对了,这家人呢?”
“哦,你说那个和你住在一起的男人?”
“是的。”
“走了啊。”
“啊?走了?”
翔一下怔住,有些失控地上前一步抓住那人的肩膀。
“是走了啊。”那人有些奇怪地盯着翔打量了会,“走了有些日子了。”
“他——他有没有说他去哪了?”
“没……”那人悄悄退后一步,“只是那天走之前我听见房间里吵得很厉害,然后就看见他拖着个包气冲冲地杀出来,后面还跟着个男人,后来就没看见了。”
“男人?”
翔皱起眉。
那人闪身回了自己家,砰一声将翔关在外面。
翔盯着大门出神了好一会,牙齿渐渐咬紧。
傻子,去哪里了?
出门之后,翔接到电话。店铺老板支吾半晌,犹豫着说出一句坐地起价的话。翔心头一个激灵,站在大街中央对着电话咆哮,那头赔笑是赔了,却一口咬定要付原来的两倍才行。
翔忍了很久才把砸电话的欲望压抑下去。
那头的人告诉他,在他之后又出现一个买主,出价比原来多三分二。姓名什么不好透露,但大概情况就是,某个有钱佬为了哄心上人高兴,出钱想买这个店面。
翔暂时将奈义的事情放在一边,去银行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刚巧凑活。
一咬牙,他直奔店铺。老板坐在高堂之上为他敬茶赔笑,然而毫无退让的意思,翔无奈中,只好答应下这个不平等条约。
原来分三期付完的钱现在变为五期,翔头大地更为卖力地四处奔走。
又是两个月过去。
老板的电话再次响起来。
那天清晨翔正做着怀抱奈义睡觉的美梦,接过电话喂喂两声,那头传出奸商特有的和善语气。
内容是,那边的阔佬继续抬价,如果想买,就要再加一倍的钱。
翔的睡意瞬间消失无踪。他坐起身,用尽一切想得到的词诅咒老板,老板不为所动地继续坚持着。
于是——不知是为了赌气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翔一口答应下来,从五期付款,再次涨为七期。
原来的工作是没办法负荷这样的要求了,翔一咬牙,将自己的房子卖掉,凑了些款子,又跟朋友借了些,好歹垫上了一半。
在街边熙攘的小房子里与人合租了一个单位,每月租金便宜的咋舌,相对起来环境也糟糕透顶。
翔从没像现在这样怀恋过去的生活。
朋友也问过他,到底为什么死缠着这个店子不放。出去外面,同样的店铺大把,总有机会能够捞到一间。
每到这种时候翔总会露出个极有深意的表情,微笑着说,啊,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翔的所谓秘密朋友其实全都知道。
那间店是他和奈义的承诺。
现在奈义不知所踪,若连店也不能买下来,对于翔而言,就好像割断了这个世界上和奈义的最后一个联系。
于是在有一次喝酒时朋友问翔,那么想人家,当初还走得那么潇洒?
翔含含糊糊地含着一肚子酒气,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混暗的灯光半晌,讷讷出声。
再来一次,还是要走,他欠老子的。
朋友都对他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于是转过身去不予理会,都没有听见翔那句豪言壮语的后半段。
他说,但是我还是心疼,不知道那小子……自己过的好不好。
时间又过去三个月。
某日翔经过车站,也许是觉得最近太累,也许是烟瘾上范,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点上一支烟,揉了揉脖子,然后就看见车站上的巨幅宣传海报,好死不死就是那个小子欠揍的笑脸。
翔在海报前呆立了会,伸手出去摸了摸海报上奈义的头发,又把手缩回来。
书——出版了么?
翔挠挠头发。想不到这小子居然还是什么知名的人气作家,连车站都贴着这么讨打的相片。
想着想着,翔又伸手过去摸了摸那人的头发。
身边等车的几个高中女生轻轻柔柔地开口讨论着。
啊,你看了奈义的新书没?
看了看了。
哎呀,我太喜欢了,这年头长得帅写书又好的简直是绝版!
就是就是
……
翔有些不服气地偷听了阵,心里暗暗呸了声。什么长得帅写得好的,还不都是老子给的灵感。
他将头回过去,盯着瞧了会,转身跨上停在面前的288路公交车。
当天晚上,翔接到老板最后一个电话。
内容是那边的阔佬厌了这种变来变去的事情,一口气出价七倍,除非翔有能力一次清算,否则这件事就算这么完了。作为赔偿,老板愿意付出高于翔原先定价两倍的钱数。
噼里啪啦一堆话丢出来,老板没有给翔辩驳的机会就挂上电话。
翔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房间里很久,手里握着手机,直到那温度高于常温。他终于抬起头,礼貌良好的对着天笑了笑。
“对不起……”他的笑容逐渐消融,眉眼一点点沉下来,“我果然——还是不能遵守这个约定了……”
那天之后,翔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朋友邀约的每场聚会必定参加,工作吊儿郎当,每天喝到酩酊大醉才回去。
他用老板赔偿的钱买回自己那间小破窝,搬进去之前从里到外仔细清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没有再遗下任何他不想回忆起的味道。
与此同时,各大书店开始销售奈义的新书。他的海报铺天盖地席卷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翔总是低着头迅速从他的笑脸下经过。
不看,也不想看。
有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而且时间一久,仿佛大家都不再记得到底起因经过是什么。谁对也好,谁不对也好,反正没有任何区别。
都过去了。
翔抱定这辈子和奈义再没有机会见面的信念,终于开始另一种他所谓的新的生活。
很快,时间回到六月。
一年之前的六月,翔和奈义确定了一种模糊却又甜蜜的关系。
一年之后的六月,翔很明白地告诉所有人,自己已经不太记得过去的某些事情。
所有人都明白,脸上挂着笑的人心里不一定开心,然而所有人也都不想插足多管这样的闲事。
有什么爱能让人一辈子痛苦?一年已经是长的,在过一段日子,那小子一定能自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