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北然看他一眼,觉得他这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有些好笑,于是说:“其实不高兴也没什么,你又不是蒋总包……呃,我意思是说,蒋总那个年纪,跟你这样的年轻人有代沟,聊不到一块儿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嘛!”
冯安不以为然:“蒋先生是比我大了不少,不过人很好,我没觉得和他难沟通。”
聂北然有点意外,说:“这倒是难得,我表妹比你小一点,现在一放假回来就和我舅舅舅妈吵架,都头疼死了。”
说话的功夫,聂北然已经将车开进了一处商业中心的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好之后,他带冯安坐电梯上楼进了一家粤菜馆,把人送到蒋予安面前以后就自行离开了。
蒋予安今天只是想和冯安吃一顿便饭,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弄包厢,于是只定了一个角落里的双人卡座。等冯安坐下之后,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点菜,让她把菜单交给冯安。
“你来点菜。”他手肘支着桌面,十指交叉搭在下巴上,是个放松的姿态:“这家店味道不错,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冯安翻开封面,下意识的先问:“蒋先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蒋予安看着他:“我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冯安嗯了一声,低头翻过几页,想了想,又问:“那我点四个菜可以吗?蒋先生要不要汤和甜品?”
蒋予安说:“几个菜无所谓,你点你喜欢的就好。”
冯安应了一声,又继续翻了几页,可始终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如此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站在他们桌边的服务员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于是忍不住抬眼望向蒋予安,想让对方来点——结果却发现蒋予安正盯着自己,脸上没有笑容,而是一种审视打量的神情。
然而那种探究的目光稍纵即逝,二人视线相对,蒋予安首先开了口,语调依旧是先前的轻松温柔:“这么多菜,都不合口味吗?”
冯安虽然与蒋予安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二人相处的时候,蒋予安一直都是很温和的态度。像刚才那种锐利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瞬间,可还是让他紧张起来,无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捏紧菜单轻声道:“没,没有,只是品种太多了,我有点选不过来。”
用餐高峰期,正是店里食客最多的时候,服务员不能在这一桌浪费太多时间,忍不住c-h-a嘴推荐道:“先生,如果您是第一次来,可以试试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她很熟练的将菜单翻回到开头几页:“这道,这道,还有这道,都是口碑很不错的网红款,老顾客必点的。”
冯安简直松了一口气,将菜单推到蒋予安面前:“蒋先生,您看这几道菜可以吗?”
蒋予安随意扫了一眼:“可以。”
然后他直接将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说:“再加一道刀鱼羹,一客虾饺。”
服务员表情古怪,像是搞不懂这两个家伙刚才干嘛纠结了这么久,明明有一个人是很懂店里的拿手菜的。
等上菜的时候,蒋予安向后靠在椅背上,以一种闲聊的姿态问冯安道:“你好像不怎么擅长点菜。”
冯安有点尴尬,老实答道:“嗯,我平时不怎么在外面吃饭。”
蒋予安看着他,嘴角噙了一点笑意,又说:“不止是外面吧,在家的时候我问你想吃什么,你也都没说出来。”
冯安眨了眨眼睛,感觉蒋予安好像有点在意这件事,可又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看对方现在的神情,也不像生气的样子,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说道:“在家里……不是都比较随便的吗?有什么就吃什么了,有必要特别去提什么要求吗?”
对此回答,蒋予安未置可否,只是笑笑岔开了话题。吃完饭以后,他带冯安去了楼下商场,买昨天说的睡衣。
冯安带来的行李不多,真要长期生活,其实要添不少东西,不仅仅是两套换洗睡衣就够的。不过蒋予安自有打算,并不打算一次x_ing全部买齐。在一家专门出售家居用品的专柜里,他借口休息,一进门就坐到了沙发上,也不让导购跟随,只叫冯安自己去挑。
冯安一无所察,顺着一排悬挂睡衣的衣架拣选翻看。蒋予安手里拿了一本杂志做掩饰,悄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就见冯安在选衣服的时候,和在饭店点菜时的表现完全不同,丝毫没有举棋不定,很快就选定了两套衣服。而且这两套衣服的款式和颜色都比较相近,很明显是带了个人偏好。
蒋予安若有所思,让导购先将这两套衣服包起来,然后让冯安再挑一组自己房间的寝具四件套。冯安没花多少时间,也很快挑好了。
蒋予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刷卡结账,开车送冯安回家。
冯安挑衣服的时候没注意,蒋予安付钱以后,专柜小姐把小票递给他,他才发现这两件简简单单的睡衣有多贵。耿耿于怀的出了商场,直到上车以后,他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蒋予安心有所思,一开始没察觉,后来才发现车里安静的过了分。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里,他扭头去看冯安:“出来以后就一直没看你说过话,累了?”
冯安摇摇头,鼓起勇气道:“蒋先生,这两件睡衣……”
蒋予安问:“睡衣怎么了?”
冯安小声说:“太贵了吧……”
蒋予安笑了,说:“两件睡衣而已,我总是买的起的。”
“可是我不需要穿这么贵的衣服啊。”冯安说:“我现在住在您家里,已经够麻烦您的了,怎么好再叫您这么破费呢?”
蒋予安不赞同他这种说法:“你没有麻烦我,是我自愿想要照顾你的。”
这时红灯转绿,蒋予安收回目光转向前方,推动档位杆将车朝前开去:“而且这也不能叫破费,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他望着前方道路,声音沉稳温和:“这两件比你那条旧睡衣穿起来更舒服,而且也是你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愿意买下来,送给你当礼物。”
冯安楞了一下:“礼物?”他人生中收到礼物的次数寥寥无几,听蒋予安这么说,比起高兴,更多是觉得不安:“可是,可是我没什么可送给您的……”
蒋予安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冯安,你应该学着接受别人的好意——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把好的东西买下来送给你,这是我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不是社交礼仪,也没有想从你那得到些什么,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冯安怔怔的看着他。
蒋予安握着方向盘,能感觉到冯安一直在看着自己,不过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他觉得就可以点到为止了。一个人从小的生活环境会决定他的情感模式,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易扭转的。今天他在公司得到了一份关于冯安的调查文件,更详细的了解了冯安的家庭状况。冯安现在的心理状态显然是不正常的,而导致这一结果的,想必就是冯家的家庭构成。
冯母早年出走,冯父又醉心赌博,冯安生活在一个情感缺失的环境中,所以从小就没有安全感。而这一点,从冯安这两天的种种表现就能够看出来——一开始的时候,蒋予安以为冯安只是选择困难,可今天他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在选择私人用品的时候,冯安没什么其他可顾虑的,只要满足自己就好,所以能够干脆利落;可当事情牵扯到第二个人的时候,冯安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点菜只是小事,反应出的是冯安过分敏感,异常重视他人的感受。他怕自己点的菜不合同桌人的口味,怕自己因为无法满足他人而得到负面的反馈,所以才会拿捏不定小心翼翼,永远把自己放到最低,将“随便”、“都可以”之类的词汇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虽然身体已经成长为青年,可冯安的灵魂依旧停留在原地,稚嫩胆怯,是个寻求庇护,渴求感情的小男孩。
想到这些,蒋予安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任重道远,不仅仅要学习生活上的一些技巧,可能还要多做很多其他的事情。
第十一章
蒋予安工作繁忙,将来就算有了孩子,也难有机会一整天都陪在孩子身边,直到孩子上学之前,白天多数时间里应该还是要交托给保姆的。所以考虑到这一点,蒋予安也并不强求冯安白天一定要留在家里,毕竟双方只是雇佣关系,该有的合理私人空间还是要有的。蒋予安工作的时候,冯安可以随意出门走动,去哪里都没关系,只要能够在蒋予安到家之前回来就好。
明天就是小年了,现在街上倒正是热闹的时候,不过冯安没什么逛大街的心情。这天他做足功课,围上围巾戴好口罩,先坐地铁后转公交,一个人穿越大半城市,找到了北城区的那家儿童医院。
娱乐圈是个新人辈出的地方,季春深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又身陷丑闻沉寂了近半年,身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出狱之后他签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正经通告弄不来几个,只好先暂时做些不赚钱的公益活动,试着重新造势。医院方面当初也是看在季春深这个过气明星站台不要钱的份上,才和对方公司合作的。这件事本身没造什么太大影响,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所以院方很好说话的就把那家经纪公司的名片给了冯安。
名片上有前台的电话号码,冯安打过去,对方让他稍等一下,之后又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前台小姐很有礼貌的回答他,说季春深现在人不在公司,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不如改天再打电话过来。
冯安有点着急,问可不可以把季春深的电话号码给他。
前台小姐回答他道:“这位先生,我们不可能把艺人的私人电话随便泄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