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北然是会议中途休息的时候进去给蒋予安送手机的,不过进去了就没能出来,也被迫加了一场班。这时捧着文件夹回到办公室,他看整个办公室里只剩冯安还坐在工位上,便喊了他一声:“哎?小冯你还没走啊?”
门外的蒋予安也顿了一下,随即后退几步探身进门:“你怎么坐在这儿?”他朝冯安招了下手。
冯安阖上员工手册,提起自己的双肩包走去蒋予安身边。
蒋予安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侧身让他进去:“怎么不来我办公室等着?”
冯安说:“我在加班。”
蒋予安笑笑,把随身的东西收拾进公文包里,也准备要下班了:“饿了吗?今天我们在外面吃?”
冯安靠墙站在门边:“好。”
蒋予安整理好东西,关了办公室的灯,然后走过来打开门:“想吃什么?”
冯安跟他离开办公室,目光下垂望着地面:“都行。”
二人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电梯门开后,蒋予安从背后轻轻推了冯安一下,语气轻松的同他开玩笑:“都行不行,必须要说一个,不然就不吃了。”
冯安被他推的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来站在原地。双手渐渐抓紧了背包肩带,他背对着蒋予安低声说:“那就去上次那家,湖边那家餐厅。”
湖边那家就是过年时候他们一起吃饭的餐厅。蒋予安未曾多想,揽住冯安的肩膀推着他继续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你喜欢吃那家的菜?不过那家离公司有点远了,周末我再带你去吃吧,好不好?”
冯安脸上没有表情,依旧乖乖点头:“好。”
最后还是蒋予安做主,进了一家泰国餐厅。冯安点了一道腰果j-i饭,标了要辣味的,结果一边吃一边掉眼泪。蒋予安给他点了冰柠檬水,又叫服务员送来s-hi巾纸,可冯安还是辣的直哭。蒋予安拆开一包s-hi巾纸递给他,看着他呛的眼睑鼻子都一起红了,然而又偏偏馋嘴,还继续用勺子满满挖了送到嘴里去,忍不住好笑,说:“不能吃辣还点辣的?”
冯安用s-hi巾纸捂住眼睛:“服务员说辣味的正宗。”
一顿饭堪称狼狈。二人到家之后,冯安双目红肿,蒋予安也沾了一身馥郁的咖喱味,可见那服务员所言非虚,菜品的确是正宗之极。
蒋予安进卫生间好一番洗漱,末了裹着浴袍站在客厅里,他扶腰长叹出声,破天荒的发了句牢s_ao:“下次再也不去他家吃饭了!”
冯安抱着靠枕缩在沙发里,本来是满心的凄风苦雨,然而看了蒋予安这个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笑过之后,又忍不住想哭,因为他这时终于认清内心,自己是真的喜欢蒋予安,情绪都被一个人牵住了的那种喜欢,想要在一起的那种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第二十一章
冯安看见蒋予安在公司走廊上讲电话,脸上带着点儿无奈,然而声音温柔:“我礼拜六在外面有饭局,让司机去接你行不行?”
蒋为宁抬高了声音说:“当然不行!司机有什么用啊?万一谈判不顺利,爸爸要捶我怎么办?妈妈和吴阿姨她们又拦不住——我不管,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当初是你叫我回来的,现在我真回来了,你得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蒋予安停下脚步,让跟在他身后的杨菁把行程拿过来,又看了两眼,然后妥协道:“好吧,我去接你。”
冯安刚从市场部取了一份文件回来,躲在走廊拐角处看蒋予安打电话,听他又简单的应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对杨菁说:“把明天招商局的饭局推掉。”
杨菁露出一个犹豫的表情:“蒋总,这不太好吧……”
蒋予安继续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给他们每人准备一份礼物,下礼拜你看下我哪天有空,再私下约赵局长吃饭。”
杨菁连忙拿笔在小本子上写字,好像又和蒋予安说了什么,但走的太远了,冯安也就没再听清。
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明天就是宁宁回国的日子。从来都以工作为重的蒋予安,为了接宁宁,推掉了早早就安排下的应酬。
冯安捧着文件继续往秘书办公室走,想起艾琳说蒋予安不交女朋友,也一直不结婚,又想起他和蒋予安在四季酒店相遇的那一夜,蒋予安和家里人打电话,提到了代孕,还想起蒋予安忽然又放弃了孩子。所有线索连成一线,在他头脑中编织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蒋予安和一个叫做宁宁的青年相恋,但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两人分隔两地。然而蒋予安心有不甘,始终耿耿于怀,所以才顶着家庭的压力,宁可代孕也不愿意婚娶。如今宁宁归国,破镜重圆,自然也就不必再提孩子的事了——两个男人在一起,本来就意味着放弃了正常家庭,蒋予安再一个人去搞代孕,岂不是要让宁宁多心?
冯安走进秘书办公室,把取来的文件放到聂北然桌上。
聂北然接过文件翻开,不经意抬头看了冯安一眼,随即惊讶道:“小冯,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冯安偏过脸去,若无其事的低声道:“没什么,胃里有点不舒服,可能中午吃饭太快了吧。”
礼拜五晚上,蒋予安就提前跟冯安说自己明天要去父母家一趟,可能整个白天都回不来,让冯安自己吃饭。
冯安咬了一下腮帮子里的r_ou_,知道他在骗自己,可也只是眼巴巴的看他:“那你晚上回来吗?”
蒋予安听他问的可怜兮兮,一双眼睛睁的很圆很大,就那么清炯炯的望着自己,好像一只被主人丢在家里的小狗似的,下一秒就会委屈的哭出来,心头便软了一下。
他知道冯安一直都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所以一旦对谁敞开了心怀,那种依恋的情绪也许会更加浓烈,所以对待冯安最近总是粘着自己这件事,他的对策一直都是很宽松的,几乎接近于纵容。不过明天是要去陪离家四年的蒋为宁跟父亲谈判,具体情况还真不好预料,这时他也只能说:“我尽量早点回来。”
冯安点点头,不说话了。
周六早上,蒋予安穿戴整齐将要出门,冯安一直跟他到门口,在蒋予安换好鞋子以后,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摆,仰脸看着他说:“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蒋予安将手掌按在他头顶揉了揉:“总是和我一起吃饭不无聊吗?你以前那些朋友呢?周末有时间怎么不约出来聚一聚?”
冯安抿抿嘴唇,小声道:“我在深市的朋友周末都要上班的。”
蒋予安沉默了,片刻后拍拍他的肩膀说:“今天陪不了你了,明天带你去湖边那家餐厅吃饭。”
这不是冯安想要的答案,冯安想要蒋予安留下来,不要去见那个宁宁,然而无从开口,只能强迫自己松开手,看着蒋予安关门离开。
蒋予安离开之后,家里立刻显得空荡清冷起来。冯安控制不住的去想那个叫宁宁的人,从那天的照片上看,这个人应该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又会拉小提琴,还能够在国外生活,那一定是有着很好的教育背景,家里的经济条件也很好。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宁宁应该是和蒋予安门当户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冯安揣测着宁宁的具体形象,越想越沮丧,因为如果换做是自己,追求蒋予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叫做高攀,而且是很多人眼中那种心怀不轨死皮赖脸的高攀。就算蒋予安肯接受他,他又有什么底气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到蒋予安身边呢?他不会画画不会弹琴,文化水平也只有初中,估计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伴侣了,只会让蒋予安在亲戚朋友面前丢脸。
他胸口憋闷的难受,一个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里,心想老天爷也是的,为什么要把蒋予安的命格安排的那么好,就不能让蒋予安平庸一点吗?如果蒋予安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职员,或者清贫老实的一个工人,那他的勇气还能足一些。
他把靠枕抱到怀里又抓又揉,像是撕扯自己胸膛底下的那颗心。
“其实老天爷也没有错。”他忽然又想:“蒋予安那么好的一个人,本来就值得高人一等的身份和地位。自己配不上人家,就想要让人家也跌到泥潭里去,这也太下作了。”
然后他就郁闷的又扔了靠枕,倒头摔在沙发上,继续抓心挠肝。
那个宁宁似乎是很活泼的一位青年,原来蒋予安喜欢的那种x_ing格的人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宁宁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蒋予安却已经收藏了七年的CD,那他们认识的时候宁宁不是只有十几岁?
冯安一下子又翻身坐了起来,心中涌起一点跃动的希冀:蒋予安喜欢男人,我也是个男的,蒋予安认识宁宁的时候宁宁只有十几岁,我现在也是十几岁,蒋予安能喜欢上宁宁,那是不是也能喜欢我呢?至少我现在比宁宁年轻呀!
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唯一的资本就是年轻。起身蹬蹬蹬的跑到卫生间里去,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试图比较自己和宁宁谁更好看一些——然而自己这张脸已经看了十八年,美丑早就看不出来了,宁宁的照片他又只看了短短几秒,面孔已经有些记不清楚,最后当然是什么也没比出来。
又把上衣撩起来,他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最后能够确定的只有他比宁宁更白一些,至于胖瘦就又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蒋为宁刚刚离开机场,也正在揽镜自照。坐在蒋予安车里,他对着副驾驶遮光板上面的那张小镜子转脸抬头,几乎快把镜子照碎,同时忐忑不安的问蒋予安:“我现在比出国前晒得黑多了,你说爸爸看见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心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