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道:“这孩子名天皓,是战友遗孤。按他的年纪,编入军制太小,想送影阁培养,将来定有出息。”公事在私宅里说,便成了交情,韩水心悦,自然应承。
正疼着孩子,下人进来添茶水,而韩水余光一瞥,差点儿没噎着。黄衣裳,碧手镯,杏眼一双,是夕雾无疑。齐林笑道:“你把人家行莲居戏班拆了,总得留活路不是。”
夕雾机灵,连忙跪下赔罪道:“奴那日喝多了,放肆冲撞韩大人,该掌嘴。”说完一个巴掌往自己那细嫩皮r_ou_上招呼。
韩水懒得看戏:“这就是将军之礼?”自然不是。齐将军风流红尘多年,绝不止这点手段。
夕雾抬眸,颤声道:“爷近日得了……北境雪珀,此物泡水滋y-in补阳,奴敢请伺候爷……兰香院沐浴。”这才是齐将军本色。
那孩子倒熟混得快,咯吱笑起来,说要同浴。韩水心里一暖,抬眸对上齐林那双同样飘絮柔雪的瞳仁,立时又避了开。
无甚不妥,何必做作。自然是夕雾带天皓去歇息,而二人共浴。
浴池,木香弥漫,水烟迷蒙如隐淡山水之画。韩水自然解下衣裳,不堪齐将军死死盯着,馋得似头猫。如此一来,想起夕雾水灵模样,便莫名有些伤感了。
韩水道:“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比不得年少时,身子细软。”齐林取来香案上那块晶润雪珀,揉在掌中,宽容一笑:“你是男人,该有男人样子。”
语罢,翻过人来,吻上那光裸脊背:“之前酒醉,来不及细看,今夜,好生赏赏。”
经年之痒穿云而来,韩水浑身一酥,汗与水混着自发梢滴落:“你做什么……”齐林浅笑,愈加放肆,握雪珀在他精致裸背上揉搓,来来回回,时不时吻咬一口,溅得水声噗呲。环抱着人,双手再往下探,抚过那紧致腹肌……
韩水一惊,猛地挣开,紧捂着腹部喘息不止,而齐林已摸到那条伤疤,面色变得复杂。
韩水勉强笑道:“就别看了。”齐林却不依不饶,追问道:“你果真,如坊间所说,替那女人挡过箭?”
六年一梗,就这么突然揭开,韩水无措,徒劳遮掩着伤疤,失了神:“我……脏……”齐林道:“你知不知道,那女人只是想找个人替她背万世恶名。”韩水道:“你不了解她。”齐林作罢,叹了口气,似戏非戏:“ y- ín 货,起身穿衣。”
檀木屏风上,挂着一件银白色天玑对襟仙袍,袖口银丝精绣腓腓神兽,襟带暗纹蚕蛹破茧云图,雪玑点点,细碎埋织,而尾摆一圈雪白狐毛,晕华满室,闪闪似仙尘。
韩水一怔:“你让我穿?”齐林点头,毫不客气。韩水道:“这是女……”齐林只淡淡嗯了一声。韩水回眸,盯着那双放肆的眼睛,冷言道:“在你眼中,我终归只是个妓么?”齐林道:“你就是个妓。”韩水心事凌乱,迟迟没有动作。
他如何不知,这原本只是情趣。
齐林望着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唤人收走仙袍。出浴,炉上沸一壶雪松茶,咕咚咕咚冒盖。韩水饮完三盏,便与齐林步出中堂,二人皆不言语。
恰此刻,齐三来了,气喘吁吁,身后跟着冬青。韩水道:“放肆。”冬青抖了抖满袍白雪:“此事紧急,不得不立时来报。”只三两句耳语,韩水眼前一黑,惊得面色煞白。齐林看在眼里,问何事,而冬青不卑不亢,顶了一句:“此事机密,将军恕罪。”
月下出齐府,仆人牵马,韩水正要跃身,却见齐林冒雪追了来,一把揪住缰绳,坦然道:“为我做这些,本就不值得,但既然事已至此,我绝不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看文快乐~
第18章 玄鸟
皇宫三重殿,前殿景黎,正殿景桓,后殿景恬。紫真殿为书房,位于正殿以西,而韩水今夜要去的紫安殿,位于正殿以东,是皇帝寝宫。
当朝女帝,有孕在身,已近四个月。
宫外月色如洗,唯一人伫立而候。韩水躬身行揖:“楚大人。”只听楚容冰冷回道:“面圣之时,你若有半句逆耳之言……”韩水连忙赔了个笑:“兹事体大,兹事体大。”
殿门“吱呀”一声响,漏出道光来,金年疾步而出,却只传一人。楚容在外候旨,而韩水恭谨入内。内殿熏着紫香,百盏萃星莲花灯交相辉映,烤得满室甜暖。至内帷红鹦绣锦毯前,小太监为韩水退下鞋袜。
床前烛前人影摇晃,老太医诊完脉,幽幽瞥了眼韩水,退在旁边。宫女卷开帘帐,那江山美人斜靠着身子,面无血色。韩水心下惶然,只徐徐行叩礼。云冰笑道:“卿坐塌上来。”
待臣子近身,云冰拉过他的手,贴在她小腹之上,亲切如家人:“给朕的皇儿取个名字罢。”韩水一惊,滚下榻砰砰磕头:“陛下折煞下臣了!”大太监金年侍立一旁,悄悄流下眼泪。
云冰勉强接过汤药,饮下几口,平静言道:“今夜殿中无外人,召卿来,是让卿以父亲身份最后见这孩子一面。往后,他是皇子,卿是朝臣,两不相干,便永无父子之名了。”
命似浮萍,叫韩水心里生恨,二十年前,他爹勾栏院里一场风流,给了他x_ing命,也给了无尽苦痛,如今他已成人,自己做戏,却又要断恩绝情,留无名之血脉。韩水伏在地上,心一狠,颤声道:“臣有负于陛下,有负于小皇子。”
云冰命金年扶起人来,叹了口气:“其实朕早就知道,晴烟湖畔臣子之谏是卿一手安排,南正大人举荐齐林,亦是卿在雪里跪求三日三夜的结果。卿在朕身边四年,无时不刻想的是他。”韩水几乎备了赴死之心:“臣为齐将军,亦是为陛下。”
帘帐内,传来一声浅笑,云冰温柔捋着腰间衣带,眸间却是十分透亮:“从今往后,朕这皇儿便是韩卿的尚方宝剑,朕要卿拿稳此剑,助齐将军、南大人,助天下材优干济之臣,助我云梦有朝一日大统河山。”
韩水松了口气,这女子,竟是戏真情也真,难分清醒糊涂。
蟾铃二度响,云冰欠了欠身,回头命金年道:“召楚大人。”韩水抬眸,默默瞥了眼床帏,似是庄严一别:“臣,告退。”
楚容进殿,没见着摔碎瓷杯,扔破竹简,倒见一片馨香气氛,提着的心终于落下。金年领着太监们跪侍一旁,眼睁睁看着云冰毫不脸红地同一个尚未成婚的男人探讨如何瞒天过海,名正言顺。
云冰笑道:“楚卿文笔好,知礼明义,太常寺和礼部,卿去应对。母后疼朕,绝不会反对。”楚容道:“眼下最难办的,是西邕王与安禄候,陛下诞下皇子容易,可一旦涉及名分……”云冰一笑:“楚卿也学会试探朕了?”
楚容道不敢,目光却锐利,云冰心虚道:“萧国舅那边,韩水是聪明人,自会料理。至于宗伯那边,朕亲自去劝。”语罢,云冰一阵咳嗽,楚容忧虑心切忙上前安抚,无心之间却拉下她肩上丝细衣带,触着一抹春色,慌忙又退下请罪道:“臣失礼……”
云冰望着他,心下一酸,屏退左右道:“以卿之笔墨,本该做人间山水客,如今却困于朝堂权斗……”楚容却气息渐静,不着一丝慌乱:“陛下苦心,庇护臣于两党权争之外,臣感激不尽,岂能计较所谓名声。”
话止,云冰竟无言,唯剩痛心疾首的哽咽。楚容望眼前人梨花带雨,镇静言道:“臣愿等,等陛下解了祁山心结,复了雁荡之仇,等陛下一统九州,大治天下,届时,再言人间真情。”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天命玄鸟,降我云梦……西邕王云安拍案而起:“什么玄鸟,哪来的玄鸟,简直一派胡言!此妖人之后,难入宗祠!”
棋桌对面,云冰尴尬一笑,仔细捡回飞溅满盘的棋子,道:“太医说了,朕这身子在祁山落下过损伤,再折腾不起。”云安冷哼一声道:“老臣不是让陛下堕脉,只是不允那妖人的种入宗祠。”云冰决意耍赖:“那妖人,梧城救过皇叔呐。”
宗伯云安不认,死不认,云冰无奈,陪完一局棋,自去赏山水。隔日,中书省拟了一道旨意,未传门下审核,却神不知鬼不觉传到了云安府上,意思是要封云安长子为西宁王。
老宗伯这回是傻了眼,急冲冲赶到御前认罪。金年出来传话道:“宗伯不欲持身中正,以博取直名了?”云安汗如雨下道:“臣与犬子,万死不敢背觊觎皇位之名,惹人神共怒,皇上,且饶过臣。”云冰在御书房内听着,偷偷一笑,请皇叔入内叙话。
这一请,方知大事不妙,原来皇叔也在演戏,谈不过三句话,又板下脸:“臣有一言,请陛下屏退左右,方能进谏。”云冰不失礼,照做,云安便面笼y-in云道:“陛下,老臣所惧,是这江山易主。”
云冰只低头披奏折,漫不经心道:“韩水无家无业,朕能驭得住,皇叔多虑了。”云安摇了摇头:“臣指的不是韩水,是齐林。”
云冰御笔一架,将案前奏折拿起来晃了晃,悠然道:“皇叔,齐将军忠心耿耿,你看看他这封奏折,体面且感人。朕还听说,他正重修齐家祠堂,立志要建功立业,光复祖上……”云安颤着唇齿,骤然一跪,谏道:“陛下,齐将军他绝不会忘丧亲之恨,迟早必反!”
云冰却波澜不惊,一笑置之,现如今,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她安心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