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心乱如麻,刚舀了一勺喂到韩水唇边,又见夕雾和秋半在旁比划,意思是,粥烫,要吹凉。
韩水不知事,乖巧地凑上前,一口把沸粥含了去。接着,自然而然,颤了一下,泪都出来了,却捂着嘴,不喊不叫。
齐林:“烫着了?”韩水摇了摇头:“不烫的。”之后,齐林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喂完整碗白粥。
众人瞧见了,韩水谁都不认,只认齐林,什么灵丹妙药也不管用。于是,齐林擦了一把汗,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夜里我照顾他。”
梦中,依稀记得水流声音,花瓣颜色,还有温热细腻的脂膏,涂抹在身体上,淡淡馨香……
他打翻了那罐蜜脯,可爷没有惩罚,还温柔地爱抚他,亲吻他,赏了热粥,赏了雨露……
金色阳光,透过松花幔,晾在床帏之上。韩水觉得睫毛有些痒,迷蒙之间,拿手揉了揉。睁开眼,却见一条细长的红绳,系在手腕上。
韩水淡淡一笑,是个美梦。他翻了翻身子,又闭上眼,直到嗅着了一股麝香气味。
难道春梦一场,还遗了精香?韩水一颦,伸手往被褥里探去,又笑了笑,什么都没有,一切平安。
不对,什么都没有?韩水脑袋一轰,猛地坐起,醒了。边上,齐林刚才勉强盹了一会儿,也醒了。
对视,千言万语。
韩水坐着,浑身赤/裸,半截玉体掩在被褥之下。他死摁太阳x_u_e,眉头紧锁,想着齐林昨晚一定给他灌了迷药,或是,窃走了什么朝中机要。
而齐林彻夜没睡,双眼浮肿,见韩水醒了,凝神盯了良久,张口一句:“颜儿乖,爷给你打水洗漱……”
韩水:“??!”他本想说,何缘在此处,何故惹尘埃,却又顿住。二人之间,早就有过情/事,也不是年少无知,可……
舌头生疼,像被沸粥给烫了。
齐林:“舌头给烫疼了?”
眼前这人,面如冠玉,唇似含丹,一双狭长凤眼,夜星一般深邃。他的手,十指修长,白皙细嫩,叫人恨不能吃进肚里,骨头都嚼碎。
明明生得如此醉世容颜,却和疯子一样,啸叫了整夜,要在皇权之下杀出一条通天血路。后来,他又哭了,向爷求欢,爷心疼,不得不允。
昨日记忆,此刻渐渐涌了回来,韩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强忍口中不适,问道:“齐林,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齐林长舒了口气,心弦终于松懈,只惬意地枕起手臂:“有些话,自个儿心里过一遍,再问。”韩水:“我没疯,我清楚自己所作为何。”
却听见,屏风另一侧的通房里,叮叮咚咚,脚步悉索。夕雾和秋半两位公子侍了水盆香Cao,隔着松花幔,问两位爷早安。
韩水顿时涨红了脸。
齐林睡在外侧,笑了笑,拉开床幔:“大人今日还得上影部衙门,快快,别耽误了。”韩水下意识往床里躲去。
两位公子为难,齐林一索x_ing,托着腋下,把韩大人从床内活生生抱出来,贴着他的耳朵,轻语:“走你的血路,杀光他们,别怕,你身后有阅天营,有爷。”
韩水心口发烫,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当务之急,铺下那支玉势,绝对不能让齐林看到。
“齐林,我没事。”韩水笑得灿烂,“你快去做你的活,找几只蚯蚓,喂喂鸟……”
秋半伶俐:“大人,方才喂过了。”齐林星眸一弯:“大人还不知道罢,齐某杂役有功,深得管家阿瑞器重,平步青云,做了您府上的贴身侍从。”
韩水脸一沉。
这日,韩大人半封公文也没阅,跑去三省六部九寺的各大官署晃悠了一圈。“韩大人身子好了?”“韩某没病,那是民间谣传,谣传。”
不久,韩大人和齐将军那点儿事,整个韩府的人都知道了。大家知道,但是不说,至少,不明面上说。怎么个说法呢——“韩大人气色不错,白里透红,不犯癔症,也不咳嗽了。”
传到坊间,世人叹,将军虎落平阳被犬欺,虽身陷囹圄,却卧薪尝胆,心志弥坚。宫里,女帝笑了笑:“元旦诗会将至,众卿自扫门前雪,幸甚,幸甚。”
云氏宗伯西邕王云安,听闻此言,惊呼:“圣上有失口德矣!”遂乘六马拉车,挤过长乐街,自南门入宫,一路风风火火。
“陛下!”云安极力劝说,要除齐氏以绝后患,而女帝在素银冰瀑之下,拾梅花瓣,凝眉低思。
帝王之家,伐多,折寿。只要江山稳固,朝堂平衡,云冰不欲针对任何一族一姓。谁闲着没事整天折磨自己?
奈何,不止云安一人,整个云氏皇族,尽皆对齐家万分忌惮。即使,她嫁了昕阳公主,削了齐林兵权,这群固执的老头子,仍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料定齐家日后必反。
反与不反,岂能是一人一口能道清?云冰没忍住,奚落了句:“劝朕不成,便要私下派刺客去结果人家x_ing命,宗伯果真是襟怀磊落。”
谁知云安见惯风雨,竟面不改色,气定如山:“陛下尚年轻,看事不能透彻,还请听老臣一言,勿失宗室之心。”
云冰:“怎么,少给皇叔一块封地,竟记恨至如今?朕的江山,轮不着旁人评头论足。”逾了规矩,她谁都不惯。
云安皱眉,欲言又止,但见红梅花瓣如雨,而龙颜不悦。僵了好一阵,云安躬身而退,却遇着金年公公廊下留人。
“元旦将至,陛下实在是另有心事,说话直冲了些,王爷勿恼。”金公公微微笑着,不意间,脚下踉跄,将手中画作抖落地面,铺展了开。云安知此意,看了两眼,面上现惊异之色。
画中,女子云发明眸,素白斗篷缀一朵红梅。她戴的那支首饰,宫中只有老辈识得,红瑙火凰华盛,昔年九界太子靖轩千里定情信物。
那日,同为梅园,楚容将此物献于御前,女帝正陪皇长子云翎堆雪人儿。
玉盒里,火凰如栩,只一眼,云冰眸中起雾。“母皇,母皇,给小雪姑娘戴个首饰罢。”云翎九岁,拍着雪花儿,咯咯直笑。
这般小的年纪,竟能体察圣心,借雪人还故愿,其心思之剔透,叫楚容惊叹。云冰笑道:“楚卿,见识了罢,朕这皇儿,将来可了不得。”
金年拭了拭眼泪,小心地从盒中取出华盛,大把年纪,仍跪地而侍。云冰斜睨一眼,取来,戴在雪人姑娘头上。云翎拍着小手:“好看。”
云冰蹲下身子,轻抚那张稚嫩脸蛋,笑得似个醉人。金年看看不远处的宫殿,道:“陛下,老奴带皇子回去罢,大冷天偷跑出来,叫太后瞧见,又要担心了。”
公公走后,云冰回眸道:“楚卿,好看么。”楚容顿了顿:“陛下,九皇已至临安,不欲暴露身份,接待是按才子,还是按使节?”云冰对着华盛雪人,怔了神。
楚容镇静自若:“臣料,九皇必是不甘为亲王傀儡,欲借云梦之势复国。果真如此,便是一个不兴兵戈,就能掌控九界残地的良机……”
冷冽风雪中,云冰低语了一句。楚容:“恕臣愚钝,没听清。”云冰垂首,指甲将雪一道一道刨开,几乎哽咽:“他既然是个国君,就该和朕平起平坐,共享元旦盛世。”
华盛久久佩戴在晶白残雪上,女帝没召朝臣议事,直接命中书省拟了一道旨意,下达礼部:“九皇大驾,国礼接待。”
诚如所言,欲行扶立别国之事,必先公告天下,正九皇之名,方可举此旗,掌控九界领地。
既是帝王,就该有此番气度谋略,云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饮着紫红华英。良久,景安来侍,唤了一句:“陛下,夜已深。”云冰笑了笑:“公子想不想听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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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华盛
年平纪年,云梦祁山战败后三年,嫡长公主云冰及笄。两国和亲,九界太子靖轩千里赴临安,行定亲之礼。
九界国力雄厚,靖轩太子又是玉树临风,云梦皇宫里的公主们,个个盼着做陪嫁。而在见面前夜,小云冰用剪子往手腕上扎了个洞,一声不吭。
直到宫女见了满地的血,吓得惊叫。萧煜连夜进宫,同萧皇后商量对策,小云冰的耳边,尽是泣诉。
“冰儿,冰儿,知不知道母后心疼……”三年前受辱于墨赫之事,历历在目,萧氏捧着她的小脸,泪都要流干。
萧煜咬咬牙,一把揪过那支缠纱带的细腕,狰狞道:“明天,宫里会找人替你去见靖轩,但你千万不能再惹事,听清楚了?!”
血被挤出纱带,小云冰咬着唇,死不开口。萧氏一把推开萧煜:“你干什么,本宫不许你吓她!”萧煜的目光,凶狠如狼:“她身上有萧家血脉,她能明白。”
翌日,花满春殿,容华若桃李,太子与诸位公主相言甚欢,风流才茂。及至游园时,太监为逗趣,放了一只白兔。
太子天x_ing活泼,见旁边陪官点了头,遂追兔而去。这一追,竟在花园树下撞见了一袭素衣的小云冰。
春光明媚,青Cao芬芳,小云冰捉来那只白兔,放在怀里,轻轻抚摸。太子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姑娘芳名?”
小云冰抬眸,一笑,几乎要了太子的魂。他在她身边蹲下,复问:“姑娘芳名?”小云冰不语,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