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半烟素来识趣,见女朋友恼羞成怒,立马认错,同时不忘甩锅:“听见了听见了,这不是我意志力不够嘛。古人说美色误国,我现在体会特别深刻。”
白薰华无奈的推开她:“油嘴滑舌倒是一点没变。”
这事算是揭过,宋半烟见好就收,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洗了一把脸,出卧室见白薰华拍拍沙发:“过来坐。”
宋半烟乖乖坐过去:“什么事?这么严肃。”
白薰华反问宋半烟:“你不觉得奇怪吗?一觉醒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陌生人对你给讲了一个颇为离奇的故事。你自己又有一段或者几段,和目前状态格格不入的记忆。”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但宋半烟能感觉到,她很高兴宋半烟这样,又似乎有些担忧。
宋半烟不假思索的笑道:“白小姐这样的美人,不论阳谋y-in谋,我都是甘之如醴。”
白薰华看着宋半烟,笑容无奈。
宋半烟小心托起她的手,低头轻吻手背:“我怎么会觉得奇怪呢?我只想感谢老天爷。”
白薰华并不吃这一套,她捏住宋半烟的脸颊:“宋半烟,你撩拨过多少女孩子?这么得心应手。认真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是2017年,你看上去最多二十几岁,可你说你认识宋应星。他是明朝人,你知道距离现在多少年吗?”
宋半烟见她神情严肃,连忙双手放在膝盖上老实坐好。
“说话。”白薰华起身坐到单人沙发上,双手抱肩注视着宋半烟,“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半烟瞧了一眼窗外,暗暗嘀咕怎么没有六月飘雪。自己就是什么都没想,所以现在才不知道说什么。睁开眼,有吃有喝有女朋友,就是黄粱一梦,那也该好好把梦做完呀。
没事胡思乱想什么!
这话当然不能说。
宋半烟认真找了个理由,对白薰华解释:“用常理来推断,的确非常奇怪。可是如果前提是,你说的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那有什么奇怪呢?所谓奇怪,只是因为少见多怪。”
白薰华微微颌首,示意宋半烟继续说下去。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吃过泡椒花生,他也会觉得奇怪。他会想难道用青椒炒花生吗?明朝乡野百姓甚至没有听过辣椒这种东西,你让他怎么思考这个问题?视野的局限x_ing,会大大影响思维模式。”
白薰华暗暗心惊:宋半烟遣词用句越来越现代化,她在飞快的适应。
宋半烟继续说:“虽然我记不得,但你故事里的一切,宋半烟都真实经历过。记忆可以消除,历史却无法改变。我为什么要为发生过的事情感到‘奇怪’?这只是一场奇妙的经历。我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并且期待未知的惊喜。”
白薰华望着宋半烟,目光专注凝重,最终嘴角扬起笑意,语气无奈中透着宠溺:“半烟,特修斯之舟在海上航行数百年,归来依旧是它。孔刅逸一次次催眠,你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再怎么失忆还是你......”
宋半烟咧嘴一笑,正要得意。就见白薰华似笑非笑,盯着宋半烟眉梢一挑:“巧舌如簧从来没变。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我问你的问题,一个没回答。你是不是不想吃晚饭了?”
宋半烟一惊,瘪瘪嘴有点委屈:“你是不是不想炖番茄牛尾汤给我喝?”
白薰华不置可否:“怎么,打算倒打一耙?”
宋半烟无可奈何,往沙发背上一倒:“我说实话你干嘛不信?狡猾也好,傻气也好,宋半烟就是我,我就是宋半烟。就算我活了四五百年,就算我是妖怪,你能把我扫地出门吗?不能。”
白薰华挑眉:“为什么不能?”
宋半烟理直气壮的回答:“你喜欢我呀。”
白薰华失笑:“宋半烟,你一点没变。”
宋半烟下巴一扬,得意笑道:“所以呀,我们为什么是要纠结这个问题。是不是刚刚那个男的?唔,他说的肯定是那个女的事情。”
“什么那个男的那个女的。”白薰华横了宋半烟一眼,“白即墨打电话过来,说纪宝不太舒服。”
宋半烟才不管谁是谁:“对呀,他不可能说‘我不行了,你快来献血’。”宋半烟怪声怪气引得白薰华哭笑不得。
“他肯定是说纪宝不行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宋半烟虽然当时没听清楚,但用头发丝都能想到那家伙无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白薰华讲的故事里不难看出,白即墨挺有脑子。
比之导师和徐天福,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却能快速凑全一手好牌。
厉害角色。
白薰华说:“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半烟,你不想弄清楚吗?你之前可是一直很执着曾先生的事。”
“可我现在记不得她。”宋半烟微微一笑,“所以这一次,宋半烟没有执念。”
白薰华望着宋半烟毫无芥蒂的笑容,心中惊涛骇浪。
宋半烟坦然笑道:“在意的就应该紧紧握在手里,不在意的就应该让它随风而去。你想要安宁,我陪你岁月静好。看庭前花开花落,任天边云卷云舒。不好吗?”
白薰华凝视宋半烟半响,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收回那句话。人总是会变的,你会变,宋半烟也会变...半烟,你真的不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期盼。
宋半烟犹豫不定,她好奇的,想去一探真相。可心底却有个声音,让她不要去。
不要去看,不要去问,不要去查......
空间融化,时间凝固,沉寂中连呼吸声都消失。宋半烟甚至恍惚听见白薰华心底挣扎的声音。她们各自站在十字路口,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卧室里传来急促的手机铃声,如同一点火星,轰然点炸。白薰华一惊,疾步走进房中。宋半烟还来不及猜测就见她快步冲出来。
白薰华听见手机那端微弱的声音,急忙将手机贴在宋半烟耳边,急促说了三个字:“张弓与。”
不等宋半烟回忆起这个名字,心脏猛地提起来——电话那端战场一样炮火轰鸣,震得宋半烟耳膜疼,嘈杂混乱中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嘶喊:“...阻止!”
宋半烟刚听清两个字,那边轰隆一声,紧接着手机里就变成“嘟嘟嘟”。
宋半烟抬起头,无辜的看着白薰华:“她说什么‘阻止它’,不知道是哪个‘它’。也有可能是‘组织啊’,我不确定。”
宋半烟觉得这电话打的挺浪费,不应该直接说“阻止”后面的线索吗?那才是重点呀。
白薰华抿唇不语,转身走进书房。宋半烟猜她要拿什么东西给自己看,果然白薰华拿出一封信。
这一点来说,他们姐弟还挺像。
然后即便宋半烟已经知道,这不过是攻心之计。但当指尖触到白葴信纸,那瞬间,指尖跟着心脏一颤。
至未曾蒙面的你:
孩子,我时想你或许不在,只因常在念中,你便真的在了。这是极不科学的,可我盼望你在,真真切切的在。于我不知的某日,打开这封信。
......
泛黄的纸张,红色的线条,竖写的小楷。宋半烟望着铁画银钩的工整笔迹,重重咬下舌尖,挑起眉梢:“这份信,啧啧,有点意思。你看第一句‘孩子’、‘你或许不在’。我要是没听你介绍,还以为这位曾先生有个夭折的孩子。”
白薰华假装没有看出她的异样,抬手倒了一杯水:“你继续说。”
“孩子,这个称呼就很有问题。什么情况下,我们会称呼别人‘孩子’?年纪小,辈分小。可这份信要真是写给我的,而我又真活了几百年,曾昭燏怎么会用‘孩子’这个称呼?”
宋半烟拿起杯子,闪避的目光正好扫过沙发对面的墙,连忙垂目继续说,“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什么情况下才会说‘极不科学的,可我盼望你在’?”
白薰华回答:“联系前面,最有可能的是,曾先生亲眼见证了某种生命诞生。以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方式。”
宋半烟又问:“既然已经亲眼见证,又问什么说‘或许不在’?”
白薰华答:“以正常逻辑推断,可能一闪而过,特别的情况下见到,但没办法再去证实。你还其他发现吗?”
宋半烟敛了敛眉头,只得继续往下看——
孩子,从前的我以为,自二位兄长送我至上海码头那日起,眼界与世界都大不同......
略过曾昭燏沉重的感慨,信上有句话让宋半烟心头一触。她忍不住反复看了几遍,甚至读了出来:“华夏这本书太厚重,而新中国太年轻。”
白薰华早已察觉到不同寻常,神情凝重的接了下一句:“太过年轻,总有些莽撞的。”
宋半烟们两人四目对视。
此刻,白薰华和宋半烟想到同一问题:太年轻的新中国,做了什么鲁莽的事?
.......
宋半烟将信纸叠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白薰华声音沉缓的说:“你生来不凡,注定是要做那些事的。”
她在背诵信里的话,也在对宋半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