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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萧景琰果然带着沈追蔡荃登门拜访来了。
梅长苏看他脸色如常,好似昨天只是自己的错觉,也不禁暗中嘀咕,莫非是自己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了?
四人见礼,分宾主坐了,越谈越是投契,直聊到晚饭时间还意犹未尽。
梅长苏留三人用饭,菜色自然比昨天招待萧景琰的丰盛了不知多少,酒却是比照殿红略逊一筹的秋月白。
沈蔡二人连连夸赞,直道苏宅的厨子比之螺市街上墟市大酒楼里的有过之而不及,苏先生真是好口福。
可是即刻也就发现,好口福的苏先生只是在喝一碗看上去极其清淡的白粥,都不禁关切询问。梅长苏笑着道近日着了风寒,脾胃失和,大夫嘱咐只准吃白粥,只好下次再陪两位大人尽兴痛饮了。
二人道那是自然,先生好好降息,改日携酒来访。
三人相谈甚欢,萧景琰却只是静静在一旁听着。他向来沉默寡言,沈蔡二人也不在意,抓紧时间向梅长苏讨教。饭吃完了要问的事却还没问完,眼看着天色渐暗,那两位大人殊无告辞之意。萧景琰不得不出声提醒,催着二人离去。
两人这时早已对梅长苏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约而同地想要是靖王殿下得他相助,恐怕真能如那琅琊阁所言。蔡荃x_ing子直,临走前忍不住开口替靖王招揽。梅长苏微笑不语,沈追见靖王不顺势开口,只好急忙c-h-a言,说得甚至比蔡荃更加直接。
“是,”梅长苏不禁莞尔,“苏某来到帝京已有一年多,该看的已经看清楚了,请两位大人放心。”
说到这忍不住看了萧景琰一眼,见他也正看向自己。两人目光一触即离,大家行礼作别,宾主尽欢而散。
到了门外,沈追蔡荃迫不及待地开口力劝萧景琰要抓住梅长苏这个良才,萧景琰不露声色地淡淡应了。心中莫名地又是骄傲,又是惆怅——良才早已为他所用,但他现在想要的可不只是他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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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跟沈追蔡荃聊了这大半天,期间还要对萧景琰如有实质的目光假作不知,稳稳端着从容淡定的架子,实在是累得不堪。
服了药刚刚躺下,眼睛还没合上,就见飞流风一般掠到床前,十分不高兴地指着密道方向:“又来!”
梅长苏急忙披衣起身,心道莫非是萧景琰回府的途中在沈蔡二人那里得到了什么事关重大的消息,所以急着和自己商议?
一边迎过去还不忘叮嘱飞流:“记住,要叫靖王殿下,不许再胡喊了。”
飞流悻悻地嘟嘴:“哦。”
“我也叫靖王殿下,咱们都改,好吗?”
飞流已按住密道的机括,摇了摇头:“你、不改。飞流、改。”苏哥哥在背后提起“景琰”这两个字时,整个人都会变得柔和一些,温暖一些,好像被一缕阳光照在身上。他觉得苏哥哥是喜欢这样叫水牛的,所以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苏哥哥也要改口。
梅长苏不懂他的心思,却也没时间再问——密道门已经开了,萧景琰气喘吁吁地立在那里,满额汗水——手中提着两个梅长苏已相当熟悉的食盒。
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面上浮出一丝懊恼:“还是打扰你休息了。”
“……不打扰,我还没睡。”梅长苏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大晚上这么着急忙慌地跑来,不会只是来送点心的吧?
“不光为送点心,”萧景琰注意到他的视线,探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花笺递过来道:“刚才沈追蔡荃在,不方便拿出来。这是母妃写的几个药膳方子,你明日交给晏大夫参详参详,若可用,你也好换换口味。”
梅长苏一怔,慢慢伸手接过:“殿下费心了。只是苏某些许小毛病,竟还惊动了静妃娘娘,实在惶恐……”
“小毛病?”萧景琰冷笑,随即沉下脸,“长苏,我说过你不愿说的事情我绝不逼你。可你也应承了不再瞒我骗我,所以别再跟我说只是‘小毛病’!”
梅长苏这才顿悟,原来这人昨天拂袖而去,是在气这个?他虽然并不承认自己答应过萧景琰什么,而且以后要瞒他骗他的地方还多得很,但也绝不会傻到去跟他争辩。当下垂眸不语,安安静静地等他继续发作。
谁知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再开口时语气已温和了许多:“我不通医理,也不想多嘴探问惹你心烦,这才求到母妃跟前——她一直很关心你,能为你用点心,她也是高兴的。”
梅长苏轻叹一声,静姨多半早已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何也帮他一起瞒着萧景琰?
“如此,那就请殿下代我多谢娘娘。”
“三月春猎,父皇命我带你一起去。到时你亲自谢她不迟。”
“皇族春猎,我去做什么?”梅长苏这下是真的吃惊了。萧景琰看着他睁圆的眼睛,忍不住嘴角微扬:“母妃想见你。她对你一向推崇,也很感激你为我筹谋。到时你们可别互相谢个没完。”
梅长苏却半点笑不出来。想到与静姨见面他就心慌,但这也算是梁帝的命令,他自然不能推辞,只得应了。
“好了,你快去休息。”萧景琰将手中食盒递给飞流,飞流双眼发亮地接过,一字一顿地努力道:“谢、殿、下?”说完赶紧去看梅长苏:“改了。”
梅长苏苦笑:“飞流乖。”
萧景琰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说道:“我回去了。”说完转身走了,从始至终连密道的门都没踏出来。
梅长苏被他那一眼看得心中一紧,疑心昨日飞流的那声“景琰”又叫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
这可也太熟不拘礼了些……梅长苏不禁颓然叹息,抬手揉了揉额角。而且这水牛如今喜怒着实难测,自己真的有点……不知该怎么应付他了。
第七章
萧景琰独自穿过密道,今晚的心情比昨晚好一些。昨晚他拂袖而去,其实并不全是因为梅长苏对他隐瞒,更多是气自己除了动动嘴皮子根本就帮不上他什么,只能眼睁睁看他吃苦。
而今天他好歹到母亲那求来些药膳方子,多少也算为他尽了点力。
回到自己房中,列战英上来行礼,偷偷觑着萧景琰的脸色,心中疑惑至极,忍不住问道:“殿下刚才那么匆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景琰本在出神,摆了摆手随口答道:“没什么大事,你下去吧。”
列战英不情不愿地答了个“是”,行礼告退。他在萧景琰身边这么些年,岂会看不出他心中有事。可是萧景琰现在已不只是个带兵的王爷,朝堂中的事、夺嫡的事,他都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殿下现在有事也不愿意和他说了。
这么想着的列小将军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
“战英。”萧景琰忽然喊了他一声。
“在!”列战英几乎是蹿了回去,“殿下有何吩咐?”
萧景琰看他一眼,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迟疑着始终开不了口,半晌后抬手抹了把脸:“算了,你去吧。”
“……”
列战英的失落顿时升级到了伤心。殿下这分明是有为难之事,可是犹豫这么久还是不告诉他,一定是觉得告诉他也没用,所以不愿浪费口舌。
萧景琰没听到他答话,抬眼见他耷拉着眉眼神情沮丧,不禁奇怪:“怎么?”
列战英埋着头:“殿下,战英没用,帮不上您……”
萧景琰这才明白他是误会了,哭笑不得地叹道:“这事你恐怕真的帮不上我。”顿了顿,下定决心般问道:“我问你,你可有心悦之人?”
他说出“我问你”三字时,列战英脑中已经开始飞速回想这些天的朝堂局势——哪怕不能像苏先生一样为殿下答疑解惑,出谋划策,至少也不要一问摇头三不知啊!
然后他就呆住了。
“……啊?”
“啧。”萧景琰不耐烦道,“有还是没有?”
列战英嘴巴微张,双眼茫然地摇头:“没、没有。”
“所以说问你也没用。”萧景琰挥手赶人,“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列战英却没依言退出。
他震惊过后猛然醒悟——心悦之人?原来殿下这些天心事重重是有了心上人了?
明白殿下心结所在,列小将军顿时有了底气。朝局之事他不懂,可这男女情爱之事——没吃过猪r_ou_还没见过猪跑吗?平时军中一群男人聚在一起,闲时聊得可不都是自己心爱的女子?这些事他总比殿下听得多见得多,说不定还真能提出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呢!
话说回来,靖王妃仙逝多年,靖王殿下平时又不近女色。府里这两位当年皇上赏下的侧妃根本就只是摆设,反正据他所知靖王殿下是从来没招过她们侍寝的。眼看着都过了而立之年,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其实也没少暗中着急。
现在殿下终于有了心上人,这是不是说明王府就快有持中馈的王妃了?再过得两年就会有满地跑的小世子了?
想到这里列战英十分替殿下高兴,胆子都比平时大了,略略凑近了些,问道:“殿下……您有心悦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