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双唇,再也吐不出伤人的话,让那双手,再也刺不出杀人的剑,让那双腿,再也不能带着你逃离寡人的身边。
琴歌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闭了闭眼,道:“我救过你的命。”
“所以呢?”秦钺冷笑,所以让我放过你吗?这个,恐怕不够呢!
琴歌道:“放了连叔。”
“放了他,”秦钺冷冷道:“寡人就不再欠你的救命之恩了,你可想清楚了?”
“嗯。”
连横大急,道:“公子,老奴这条烂命不算什么,您千万别为了老奴……”
“连叔!”琴歌打断他,转向秦钺:“我同他说几句话。”
捏住肩头的手松开,琴歌没有趁机反击,任由秦钺单手解开他的发带,将他双手束在身后——他既无法对秦钺下杀手,便是反抗也无济于事。
秦钺松手,琴歌披散着长发走到连横身前,陈策看一眼秦钺后,转身退开。
连横老泪纵横,道:“都是老奴的错,公子早吩咐老奴离开秦都,老奴……”
“连叔,”琴歌道:“这不重要。”
“公子,老奴连累你了,这下你……”
“这也不重要,连叔,”琴歌打断道:“秦都的一切,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不管在对秦钺,还是在对齐王上,他都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因为这些事,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但也因此,他才会被齐王反咬一口,以致麻烦上身。
琴歌低声道:“连叔,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不要为我担心,这世上,没有人能杀了我,更没有人能欺负的了我,我很确定这一点。第二,回楚找戏子,把我送去茶馆的东西,交给他。若是一切顺利,一个月之内,我就能回去了。”
他退后两步,被不耐烦的秦钺拉住胳膊拖到身边,秦钺冷冷道:“放了他,驱他离开秦都。”拽着琴歌向外走去。
“陛下!秦王陛下!”连横忽然高声道:“小人手里有粮Cao数十万担,你放了我家公子,这些粮Cao,小人愿意双手奉上……陛下!”
秦钺冷笑一声,脚步不停。
连横急声道:“秦齐交战在即,这些粮Cao可解一时之危……为一时之意气,弃大局与不顾,此乃昏君所为,陛下一世英……”
秦钺低头看向琴歌,道:“挑起两国之战,然后用粮Cao赎身……这就是你的目的?”
琴歌随口道:“陛下说是,那就是吧!”
秦钺冷哼一声,看向连横,淡淡道:“你今日才知道吗?寡人原本就是昏君。”
解开披风,兜头披在琴歌身上,拉了人便走。
琴歌扭头看了一眼连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连横最后一句话,却是神来之笔,他明显的感觉秦钺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心情还不错。
忽然心情有些复杂起来:对秦钺而言,似乎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挑起两国之战,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这个人还真是,意外的好哄。
秦逸看着秦钺看似野蛮的用披风将少年从头裹到脚,遮住他一身的狼狈,然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过了门槛,亲手托着他上了马车……秦逸无语转开目光,他很想知道,那个接到密报,知道琴歌和刺杀之事有关时,气的几欲疯狂的人是谁。
这何止是雷声大雨点小,简直就是春风化雨了吧?
马车上,秦钺神情依旧冷峻,淡淡道:“寡人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寡人也不想知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杀你,但也不能再放任你在外面继续兴风作浪。”
琴歌不答,只听秦钺继续道:“寡人会亲自看着你……”
亲自看着……琴歌皱眉看向秦钺,秦钺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目光:“秦齐之战结束,自会放你离开。”
——
大牢、后宫、大牢、质子府……琴歌算算他自从在刑房醒来之后,一直就被在这儿关几天,那儿关几天,手脚上干干净净不挂东西的日子,加起来才十来天,就算那十天,他也几乎窝在小院里足不出户,这么想想的话,他如今的日子竟然还不错。
没有手铐脚镣,活动范围是比整个质子府还要大上数倍的秦王寝宫,吃住甚至比秦钺还要精致几分,除了那些宫女艳羡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以外,真的没什么不如意了。
拜他所赐,新任的秦王后到现在还没有等到她的洞房花烛夜,倒是来“探望”过他几次,都在殿外就被人打发了回去,没让他们两个见面。
天气已经有些炎热,琴歌脱了鞋袜躺在软塌上看书,外间又传来滔滔不绝的声音。
这些日子,秦钺一面调集兵力布防,一面召集众人讨论应对齐人之法,那些臣子也找了一些能人异士来,各抒己见。只是大秦因为摊子忽然铺的太大,本就有些焦头烂额,哪有余力应对齐人的进攻?而且大秦一直攻多防少,在应对进攻上经验聊聊,韩魏赵又尚未稳定,如今可说是内外交困……商议好几日了,竟没能拿出一个真正可靠的方案来。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听外面众人的声音中带了些亢奋——也就是说,这次想出的法子,是有几分可行了?
将书放下,侧耳聆听起来。
外间,一身儒服的中年书生神色倨傲,正侃侃而谈:“……齐人向来以掳掠为主,按他们的惯例,士兵只带三日的粮Cao。我们只需将四野之民,迁入附近城市,然后据城而守。那些齐人最不善攻城,只要守过三日,他们自然无以为继,只能撤去,这个时候,我们再出兵追击,自然能大获全胜……”
“赵先生此计大妙,”一个文官赞道:“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齐人优势全失!臣都能想到那些齐人发现数十里见不到半点人烟,四处都找不到食物时的情形……陛下,事不宜迟,您赶紧下令吧!”
“是啊陛下,谁也不知道齐人什么时候就打来了,实在不宜再拖了……”
“陛下,如此妙计……”
“妙个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毫无预兆的c-h-a了进来,被打断的众人不悦的抬头,只见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内间帘子被从里面掀开,一个少年赤着脚走了出来。
一见少年的模样,几位老臣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斥责都缩了回去——这少年,可不只是陛下的心头好那么简单,就凭他的绝世剑法,也有资格在任何场合说话。
赵先生的脸上却显出几分轻蔑和几分愤怒来:从秦王内室走出来的美貌少年,还赤着脚披着发,身份不问可知……他堂堂名士,被人再三请出献策,居然被这种人斥责?
看向秦钺,淡淡道:“陛下,此处既在商议国家要事,还请让无关之人离去的好。”
秦钺恍如未闻,看向琴歌,道:“你不是说懒得管我们两国之事吗?现在出来做什么?”
琴歌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淡淡道:“我是怕齐人灭了你们大秦之后,又打到咱们南楚去了。”
赵先生冷哼一声,道:“无知之徒,信口胡言!”
转向秦钺,道:“夏虫不可以语冰,陛下,请容晚生先告退。”
琴歌看向那赵先生,道:“你知道夏虫不可语冰,可知道纸上谈兵?”
赵先生扭头,不肯同他接话。
琴歌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你的坚壁清野之计,的确不错,但前提是齐人粮Cao不足。其一,齐人在掳掠之时,只带三日粮Cao,此次怕是倾国之战,他们也会不备粮Cao?其二,齐人骑s_h_è 天下无双,五岁孩童便懂骑马打猎。齐人来去如风,如今又正是万物繁盛之时,他们每日只需派出十分之一的人手去附近打猎,便可填饱肚子,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知不知道,齐地以牧牛马为生,他们出战,每个人都备有双马,甚至三马……就算一匹马只够二十个人吃一天,仅仅备用的马,就够他们吃三十天,三十天,你将所有兵力分散在城池等着他们进攻的时候,齐人都打到秦都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妙计妙计……果然是妙个屁!
最后太叔志干咳一声道:“那以琴歌公子之见,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琴歌那句: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
又干咳一声,道:“你要是有办法退了齐人,这相国,老夫让给你做!”
琴歌淡淡道:“这几日我在里面,听着你们夸夸其谈,还以为自己是回了大楚了呢!你们如今的问题,是粮Cao不足、是兵力不济、是知己而不知彼,结果你们讨论的不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而是痴心妄想让他们凭空退兵。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只看你们如今这般模样,就知道大秦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又瞟一眼太叔志,轻飘飘道:“让我退齐,给我相国之位有何用?拿十万精兵来,我帮你们打啊!”
太叔志一噎。
秦钺看了琴歌一眼,淡淡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好,这一战,寡人决定御驾亲征!”
“陛下!”
秦钺抬手,道:“此事不必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