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京里八百里加急把贾赦得封鼎国公的消息传来, 他已经舒舒服服地在凉州军营躺着了。因为长年驻军,这凉州就是以军而兴的边防重城。驻军的主将在城中也有自己的宅子,青朝又没有以将官眷属为质的传统, 家眷也跟了来。
好在这主将不光有住宅,也有别院。贾赦一来就摆出要好生歇息的样子,占了人家的别院,再不挪动。
这凉州的主将祖上本姓秦, 当日还与秦英是远族,可是在战场上被老国公求了一命后,就自请追随老国公,并改了贾姓。
老国公当然不允,无奈这主将的先祖也是一意孤行之人,执意改姓。就是排行,也随了贾家。给他父亲排了代字辈,到了主将这里,就从了“文”字。
贾孜,正是这位主将的大名。当日贾赦来时,贾孜行的就是家礼,一意将贾赦捧到上位,不肯越雷池一步。贾赦乐得出来这些天,有一个放松的地方,就由他去了。
“兄弟,真是大喜。”贾孜自己喜孔孔地进来给人报喜。
自己好生地在军营住着,这些天除了让侍卫们教人打拳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知这喜从何来。带着一脸不解地看向贾孜:“兄长说的是什么?”
贾孜一把将人从炕上捞起来:“快换衣服出来接旨。”
这回就有地方猜去了,大概是平郡王将东西带入京中,皇帝与太上皇两人发奖状来了。
可是封国公,这是谁的主意?接完圣旨的贾赦一脸不解地看向传旨的太监。这人不认识,不知道是养心殿的还是大明宫的。
小太监也不瞒着,上来给贾赦打个千:“小桂子给国公爷贺喜了。小的是不上台面的,国以爷几次到养心殿,小的都没捞着伺候,这回倒是得了巧宗。”
这就是皇帝的人了。也是,太上皇毕竟已经退位,不好再派自己的人出来传如此重要的旨意,要不到了地方,就又让有心人有文章可做。
就算是皇帝身边的人,贾赦也不好在外人面前不给面子:“桂公公说笑了。你跟在皇上身边,事繁任重,我无缘得识,才是憾事。”
那小桂子就一脸堆笑地奉承着贾赦,一路走一路道:“这次与我一起来的,还有一百五十的龙禁卫。皇上说您调/教人是把好手,想把原来跟您的那些人抽回去。”
“一个不留?”
“皇上说是以一换一。”小桂子看着贾赦的脸小心答道。
“什么以一换一,原来他给我的只有一百人!”贾赦急了。这分明就是要挖自己的墙角,打上了自己从庄子里挑出来人的主意。
想是走前皇帝就猜到了贾赦的反应,也给小桂子吩咐了话。进了主屋,小桂子早拿出在养心殿伺候的全副本事,端茶倒水做得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贾孜就不住给贾赦使眼色,大意是架子端得差不多就得了,好歹人家也是来传旨的,身上大小有个钦差的身份。
贾赦无法,只好沉着脸问:“皇上说没说这一百五十人如何安排?”
小桂子手下不闲,嘴上也一不闲着:“自从国公爷您带的两样东西进了宫,皇上与太上皇就乐开了,每天都让御膳房做些尝鲜。”
“说正事。”贾赦还是没好气。贾孜听得直咧嘴,生怕这个公公回去给他上眼药,时先生悄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多看二人相处。
果然那小桂子不以为仵,脸上的笑就没断过:“接了您上的请功折子,皇上就开始算着这些人如何大用。皇上知道您听了心里会不高兴,让小的给您说一声,必不会亏待了这些人。那些原来的龙禁卫都原职升一级,您自己的人,”说着又看贾赦的脸色:“说是先都定了七品的官职,要是您有特别得用的,只管自己上折子,皇上再考量。”
这样一说,贾赦才算是平了一口气。这些人与他辛苦了这么长时间,光用银子打发,怕是无法满足人心。他就看向时先生:“先生,你看庄子里的人?”愿意给皇帝卖命吗?
时先生笑得云淡风轻:“他们跟随大人,竟能得了这样的机会,想来都要巴不得的。”
小桂子暗暗记下两人的形容,面上的笑一点没变,还是等着贾赦发话。得了时先生的首肯,贾赦才道:“桂公公,你们定下几时返程?”
小桂子道:“皇上说了,您看小的什么时候返程合适,小的就什么时候返程。”
“嗯。 ” 至此贾赦才颜色稍缓,嘴里报怨也出来了:“好好的,就看不得我手里有两个得用的人。这点子人刚调理出来,就要要走。想用人,不会自己调理去。”
别看贾赦嘴上说得不客气,小桂子的心却才放到肚子里。走前他师傅小梁子交待得清楚,不怕贾赦怨天怨地,肯报怨这事儿十有八九这过去了。要是他一直不报怨,自己这个差事才算是办砸了。
“兄长,”贾赦将头对向贾孜:“刚才我只顾想事,没问这桂公公兄长是如何安排的。”
早就安排得妥当,不过是人家小桂子公公一定要亲自伺候你这位新出炉的国公爷。这一时演的活戏,已经把个贾孜看得目眩神迷,对自己先祖的决定,从没觉得如此正确过。
“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你院子边上,你与桂公公说话也方便。”
人家总是做封疆大吏的人,这点事做起来还不是手到擒来。贾赦只对桂公公道:“你带的人呢?”
“回国公爷的话,那些人已经让他们去营里了。我自己身边还有三五个人,在院子里满能住开。”这哪里是钦差做派,分明就是主仆相对。
贾赦倒习以为常:“我家里没让你带什么?”
听他有心问家常,小桂子更乐得欢:“家里都好。上次去传旨的,是我师傅,”见贾赦不解,就分说道:“小的打进了宫,一直由小梁子公公带着。他老人家看我还算能跑腿,就收了做上徒弟。”
“你倒是机灵。”养心殿大太监,能是随便收徒弟的?
“也是小的走了狗屎运。上次师傅传旨去,说是家里一切都好。太太身子看着就旺健,公主郡主都有信给您。二爷的官听着做得越发好了,光我师傅就听皇上夸了几次。”
说着就让人把带的信一一递给贾赦。最后一封分外厚:“皇上怕小的嘴笨,有些事儿学不明白,亲自给您写了信。”
“也好,”贾赦发话:“你一路也辛苦了,又唠叨这么一会儿子,也下去歇歇,等晚上,贾将军自然给你接风。”手已经开始拆家信。
到底打了个千,小桂子才退了出去。在屋外等着的小苏拉有些不高兴“凭是什么人,没有在公公面前拿大的理。公公千里万里给他报这样大的喜信,竟连个笑脸也不给。”
小桂子回身就给了那小苏拉一脚:“和谁学的嚼舌头?真以为自己从宫里出来就是个人物了?你见过几个人。人家眼风一扫,你脑袋怎么掉的还不知道呢。”
说得小苏拉脸都绿了,别的小苏拉就势把他挤到一边,捧着小桂子与贾孜派来带路的人回下处不提。
屋里的人也不管这些太监的官司,贾孜只问:“这回来的人手生,调理出来又得一段时间。不如从我这里给你带些人,又生生把你的人劈走一半。”
“这倒不用。”时先生一副成竹在胸的口气:“这些人走了,总要给他们践个行。等把皇上对走的人安排一说,不怕这些人不拼命办事。”
“就算是皇上,也未必在这些人来前就交待了话。”贾赦也道。
贾孜就有些不解:“这皇上现在就抢人...”打的是什么盘算,是不是不想让贾赦将这些人真心收服,对他起了防备之心?
时先生想了一时才道:“无妨。大概是因为这些人全程参与了耕作,皇上要将这些人分撒到西北,约摸明年就会推广种植了。”
贾赦也觉得时先生说得有理,再说他并无什么私心,也不怕皇帝防他,他担心的是:“明年就推广,怕是种子不够呀。”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时先生思路一顺,想得越发透彻:“原来不过是没人知道这两样东西在北地能种,所以大家才不当一回事。可去年咱们有心,还不是找来了种子?要是皇上办,找起种子来比咱们不是更方便。”
第173章
至晚, 贾孜设宴款待来使,营中有些头脸的将官们都来做陪。就算将官们都不着甲,可那一股股的彪悍之气, 还是充斥了大厅。
不说小桂子公公, 就是贾赦来了这些天,也没怎么与这些将官见面, 不过是交由侍卫们按例清点人头,点查粮Cao, 对帐罢了。对贾孜, 看看军营, 再看看随人们的出入做派,就了解个八九不离十,是个实心任事的。
等侍卫们清点的结果一点点传来, 证明贾赦与时先生所见不假,二人更是万事不理,安心休养起来——放着好人不做,何必让人心中不痛快。见他们如此, 凉州军营上下,的确对这位巡检大人怀了极大的好感。
今天算是给小桂子接风与贾赦封爵之喜两件事儿一起办,来的人多些也正常。再粗的汉子, 主次坐位还是分得清的,就见小桂子不光让了贾赦,就连时先生也让了,只做出敬陪末坐的姿态。还是贾孜一定不肯, 才坐在了他的下首。人人心里都清楚了巡检大人的份量,对人家来了不折腾自己,更是胸中有数。
几杯酒下肚,几句场面话一说,气氛就活跃起来,心中有杆称的将官们,就按军阶大小前来敬酒。也有些京中世家子弟在营中的,也是一一上前,问世叔好的,敬酒的,一时有了宾主尽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