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早走到了殿门口:“怎么不早说。”
正好张大学士要求见皇帝,与贾赦走了个碰头。对这位张大学士,贾赦可是不怕的——这位是原户部尚书,在贾赦的大舅哥张清丁忧后,代替了人家的位置。
不错,张大学士张清,丁忧了。去的是张老太太。就在邢岫烟嫁入张家的第二年,也就是在贾母去了不到一年的时候,老人家仙去。
贾赦哭成了傻X,和人家的儿子一起守灵,一起抬棺,一起结芦,反正一个儿子该干啥他就干啥,比起贾母丧事时尽心得多。
张清自然上本丁忧,皇帝本也想夺情,却让贾赦劝住了:“皇上你是好意,只是在世人眼里,看到好的人少,看人恶的人多。今日就算皇帝你夺情,人家还得以为大哥自己恋栈不去。”
皇帝认为有理,只好同意了张清所请。不过这两年张清也没落到轻闲,早让贾赦把人掳到平亲王的书院做不要钱的先生去了。
还说到了大明宫的贾赦,见到已现老态的戴权,也有些感慨:“戴公公也老了。”
戴权倒看得开,他跟了太上皇一辈子,什么没经过没见过:“说句托大的话,咱家还是看着国公爷长大的。现在国公爷都是抱孙子的人了,咱家能不老?”
贾赦也自失地一笑,他因这几年忙碌,反而忽视了自己的年龄,也以为别人都与自己一样。却忘了,对他来说是要打开一个新世界,对人家太上皇与戴权来说,不过是在旧世界等待死亡。
不过他还是劝道:“公公也别老想着自己的年纪。就是太上皇那里也劝着些。现在各处都铺了水泥路,连马车都改良了,没事尽可出去走走。”
戴权感他真心,嘴角带笑:“谢谢国公爷还想着老奴。只是老奴这一辈子,是伺候惯了老主子,主子不想动,老奴也就不想动了。”
说话间已经进殿,太上皇已经不大起身,只自己在榻上静养。贾赦面前的这位老人,一脸的皱纹刻画着岁月,满头的白发记载着风霜。就是那双睿智的眼睛,也已经浑浊,原来能喷自己一个时辰不喝一口水的喉咙,更是发声都嘶哑了。
也不打扰老人,贾赦只静静地自己坐到老人榻前的地上。眼不错地看着。这位老人,算得上一位明主,为了江山稳固,牺牲了一个又一个儿子。你不能说他是昏君,这从他治理下,帝国平稳发展,和他选的继承人都可以看出。
可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先是给予了太子极大的信任,却又自己亲手拿回,以至太子心生绝望。他又给了忠平、忠安不该的有的荣宠,让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处置起来,仍然毫不手软。
说他是帝王心术也罢,说他是大局出发也好,时光,并没有放过他。连着失去几个儿子,让这位老人自己放下了掌了几十年的权柄,只在大明宫里,等着最后时光的到来。
戴权刚要给贾赦拿个垫子,太上皇却已经睁开了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贾赦立刻带出了笑脸:“难得能为太上皇守上一会儿,哪儿舍得叫。”
太上皇就是一笑:“都是做爷爷的人了,还这么惫懒。”
贾赦只c-h-a科打荤:“我就是做了太爷爷,在您面前,怕也还是那个拉着您裤子不放的孩子。”
“孩子,”太上皇的声音有些含浑:“可不都是孩子。”接下来的声音就清明起来:“我听皇帝说了,你把几个皇子带得很好。”
贾赦不由感叹:“我哪里会带孩子。还不是皇帝非得把人塞给我。正好我那里四处缺人,哪儿用得上就把他们放到哪里。”
太上皇却摇了摇头,眼里神彩都多了些:“就是这个用得上的地方,才不好找。这点上,我不如皇帝。我总以为,自己是天子,万事尽在掌握,却忽视了人心。”
您忽视的不是人心,是自己的心。只是现在贾赦只觉眼前的老人时日怕是不多,不欲与他再做口舌之争,只道:“皇帝还不是您一手一脚教出来的。”
太上皇偏有了争辩的兴致:“那不是我带出来的,是太子,是太子从小把他带大的。”
说这个更没意思。贾赦连c-h-a科打浑的兴致都没有了。太上皇见他不说话,也不说什么。两人一个躺一个坐,仿佛说了很多,又好象什么也没说。
“你还怨我吗?”太上皇好久后来了一句。
贾赦也不瞒他:“原来是怨的。明明那时您只在表现出一丝对太子哥哥的信任,就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一步,可是您,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可是现在,还怨什么?”
太上皇就有些激动:“你竟是在可怜朕?”竟用上了自称。
贾赦仍是那副口气:“太上皇,您老也讲点理好不好。这几年,您真真正正地放权给了皇上,没有了制肘,我们才能放开膀子做这些事。您要是真有心,那几位皇子哪个经得出您一句挑唆?”
“可是您没有动手。这个帝国能发展起来,您也算是功不可没。这点上,我尊敬您还来不及,还可怜您?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这世上,哪儿有真心悔过还消不了的怨。您且想想,我在这世上还有几个长辈?我老丈人算是一个,您又何尝不算上一个?有你们两个盯着,我才不敢行差踏错,才敢想、敢做那些在别人眼里大逆不道之事。”
“您好好活着,你们都好好活着,我才有底气接着做下去。”贾赦定定地对着太上皇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现在的想法。
第258章
从大明宫出来, 贾赦没再去养心殿找皇帝,他去了北禅寺。
还是那间禅房,虽然太上皇下过罪己诏后, 先太子灵位已经进了太庙, 不过这里的牌位,还是让贾赦保留了下来。
今日与太上皇的对话, 说是没有触动那是假的。原主的执念就算是因为贾赦报仇后消于无形,可要不是因为这位太子, 贾赦刚来到这个世界时, 也不会如此顺利。
纠结于过去, 不如着眼于未来。对这位死后仍能护佑他,还将儿子托付给自己的先太子,贾赦十分尊敬。既然你心怀天下, 那我完成你的遗愿又如何。给人上了柱香,贾赦在心里默念。不知我这些年的努力,你是否看见,满意不满意。
反正贾赦自己, 对现在发展势头还是满意的。等那几位皇子真的见识了海外的广茂,也就不会只着眼于脚下的这片土地。想要地盘,自己抢去吧。想到此, 贾赦对着牌位笑了起来:不光是你的遗愿,还是我自己的执念,这个世界,只有我欺侮别人的份, 谁也别想到我家门口撒野!
出了寺门,才发现平亲王竟等在门口,贾赦就问:“怎么不进去?”
平亲王一如即往地老实:“怕您对父亲有话说,我在不方便。”
贾赦就给他一下子:“和你说了多少次,那些人都是在造谣。去给你父亲上了香,咱们好回家。”
平亲王见他面上没有不豫,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四叔的人告诉他,父亲出宫时面色不好,又没有回家,一家人都提了心。好在自己想到了这里,一来,果然就看到了父亲的管事。
没事就好。平亲王快快地上了香,护着贾赦回府。
今日人到的齐全,不光住在园子的黛玉,就是迎春夫妇也回来了。贾赦见贾琏也在,不解地问:“已经到下衙的时候了?”
贾琏那个哀怨呀:“父亲,您算算自己多长时间没回来了,我想早点看看您,提前下衙了。”
也算是孺慕之心,可惜贾赦的眼光才不会在他那里停留,他眼里看的是第三代:巧姐儿已经少女装扮,聪聪也已经启蒙。变化最大的就是安安、宁宁与迎春的长子。三个孩子如吹气了一般,比起贾赦上次见到,胖大了一圈不止。
对上与巧姐儿小时一模一样的宁宁,贾赦脸上能滴出蜜来:“宁宁,可还认识祖父不认识?”
比起巧姐儿小时候动不动就搂人脖子,宁宁就安静得多了,她想了一想:“祖父辛苦。”
就是这一声,已经能让贾赦觉得自己在外如何苦累都是值了:“祖父不辛苦,祖父是给我宁宁挣嫁妆呢。”
宁宁就现出了若的所思的神情,小脸在人群里找巧姐儿:“姐姐?”
安安比较不认生,在一边拍巴掌:“给姐姐,给姐姐。”
贾琏直觉事儿要不好,想捂这两个小祖宗的嘴却离得太远,只好一脸苦笑地看他老子的脸一点点变黑。巧姐儿先听见妹妹与弟弟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十岁的姑娘了,已经知道嫁妆是做什么用的。
黛玉见机的早,今日又是舅舅回家的日子,不能为了这事让大家心里不痛快,就道:“都说孩子听话听一半,怕是这两个小东西,也是听了一半?”
邢夫人一想可不就是,自己先笑:“真真这两个小东西,那天不过是我与你嫂子说起来,巧姐儿与宁宁的东西,看有用的也该先准备起来,怕是就让他们听着了。”
两个孩子听了邢夫人的声音,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分头扎进她怀里:“不要祖父,这个祖父凶,不要。”
贾赦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可是小金钗在他心中的份量,与黛玉都有得一拼,想着要是她也让人叨走,老心就忍不住地疼。
为了缓解气氛,他主动问起黛玉,她们那个女学的情况。不说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黛玉也是一肚子委屈:“舅舅说,这让女子能养家不是好事?怎么那么多老大人都跳出来,对着我们说三道四。还什么牝j-i司晨,真给读书人丢脸。也没见他们少用了媳妇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