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鹤不着痕迹的向侧面走了两步,避开前后夹击之势,道:“陈遵死了,我听说方公子和他之前有点冲突,所以来问一声。”
斗笠人笑道:“怎么可能?少堡主一定是搞错了,我家小沫连j-i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
霍惊鹤缓缓道:“不是方公子,那么更不会是你咯?”
斗笠人道:“那是自然,陈遵死的时候,我正在茶馆避雨呢,很多人都看见了……少堡主若是不信的话,我随时可以找十七八个证人来。”
霍惊鹤笑道:“十五弟的话,我怎么会不信?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毕竟陈遵是我们霍家堡的客卿,若是死了我们不闻不问,岂不是要寒了旁人的心?”
又道:“既然这件事和你们没关系,那我就回去了……我爹还等着我复命呢!”
蓑衣人点头道:“雨大路滑,少堡主慢走。”
朝一旁让开两步。
霍惊鹤道:“好说。”
慢慢向后退去。
方沫道:“少堡主,你带来的东西不要了?”
霍惊鹤退到墙边,道:“不用了,方公子自己留着玩吧。”
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墙头,身影一闪即没。
“轻功挺不错的。”方沫赞了一句,终于从窗口离开,取了酒壶酒盏出来,蓑衣人在屋檐下褪了蓑衣斗笠,推门进来,抄起少年刚刚斟满的美酒,直接倒进嘴里,笑道:“哈,真痛快!”
去了斗笠的蓑衣人此刻终于露出真面目,是个十八九岁的高大少年,脸色微黑,五官极为俊朗,咧嘴一笑时,露出一口白牙,显得甚是诚恳真挚,有种天生就让人信服的力量。
方沫坐下,道:“你回来的太早了。”
再晚一点,他就该宰了那姓霍的了。
他说的不清不楚,但高大少年理解起来却没有半点障碍,叹道:“小沫你今天才第一次杀人,怎么就跟杀顺手了似的,见个人就想杀?”
他不过随口吐槽,没准备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又道:“不过少堡主平日里蛮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今天犯傻了似的站在雨里和人对峙?他难道不知道他在雨里每多站一会,自身的优势就减少一点吗?”
方沫将他喝空的酒杯斟满,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道:“他好像觉得我不出去,是怕弄脏了衣服。”所以他越是劝他进来,他越是不敢进来。
方沫习武至今不过三年,一身内力薄弱的很,也就一手剑法唬人,哪里比得上家学渊源、习武近二十年的霍惊鹤底子雄厚、气息绵长?若是霍惊鹤不管不顾的冲进来,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哈哈哈!”高大少年大笑道:“果然是大少爷,想的就是和咱们不一样。”
方沫他的确爱干净,但若说他会因为怕弄脏自己的衣服就放弃目标,那也太可笑了。
又道:“你不会真的是想宰了他吧?他做什么了?”
方沫道:“看不顺眼。”
高大少年叹了口气,道:“不提霍家堡里起码有二十个人可以将咱们两个打的跟野狗一样乱窜,就算看在霍家堡对咱们有恩的份上,你能不能别因为‘看不顺眼’这种理由,就要宰了人家的少堡主?”
方沫懒懒应了一声:“知道了。”
想起霍惊鹤那句“你还不是他”的疯话,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却也懒得提起。
虽然方沫回答的很没诚意,但高大少年也已经心满意足,转了话题道:“当初咱们的计划是借着杀了霍家堡客卿的事情,趁机脱离霍家堡,但现在少堡主连证据都给我们送回来了,显然没有追查这件事的意思——那我们还走不走了?”
方沫道:“我差点宰了他呢,不走你就不怕一会来个十个八个高手,将我们两个砍成r_ou_酱?”
高大少年慢悠悠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如今在霍家堡,我也算一号人物,而且是年少有为、潜力无穷的那种……少堡主他表现的一向纨绔,说句不中听的,在霍家堡里,他的话还没有我的话顶用,没凭没据就像带人来杀我,他还没这个本事。”
纨绔?霍惊鹤脑子有病他是看出来了,但纨绔两个字却是半点都没发现。
方沫冷哼一声道:“方炜,我知道没有霍家堡,说不定我们两个早已经饿死街头,你要是想报恩,我奉陪……你若是因为那一饭之恩,准备一辈子当霍家堡的人,也由得你。”只是想让他跟着一起,却是休想。
高大少年方炜见他发怒,忙投降道:“我什么时候说不走了?且不说我为霍家堡出生入死这些年,死里逃生都不止一次,多少恩也该报完了,只凭着霍惊鹤他故意引陈遵那畜生见到你,不管他是存了什么心,我都不可能再在霍家堡继续再待下去了。”
方沫神色略缓,道:“其实若只是做一个门阀的打手,在霍家堡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如今天下大乱,各地豪杰揭竿而起,霍家堡最近的动静也不小,怕是起事在即……如今霍家堡失义在前,我们‘误杀’霍家堡客卿后畏罪而逃,只算是小节,若是等霍家堡起事之后再走,那就是大义了。”
他顿了顿道:“天下之争非同小可,你若真想一展拳脚,更该趁机脱身,找个真正能令你心悦诚服的人投效,否则这般不明不白的替霍家卖命,输了就什么都不必说了,若是赢了,霍惊鹤他也未必容得下你,何苦来哉?”
方炜耸耸肩道:“什么天下不天下的,我一个小人物,哪管得了那么多?走就走吧!趁着霍家堡要筹备大事,抽不出空来理会我们两个,赶紧跑的越远越好——等找个清净的地方把功夫练好了,就什么人都不怕了!”
方沫不置可否,功夫练好,怎么样才叫练好呢?天下第一?
起身道:“我去收拾东西……你的行礼呢?”
方炜咧嘴一笑,拍拍鼓鼓的荷包,道:“男人出门要什么行礼?钱囊带好就什么都有了!”
听到“钱囊”两个字,方沫“啊”的一声,道:“糟了!”
方炜立刻紧张起来道:“怎么?”
方沫懊恼道:“我杀了那姓陈的家伙,竟然忘了摸他的口袋了!”
二品高手呢,荷包肯定丰厚的很,也不知道现在去还来不来得及。
方炜捧腹大笑。
方沫怒道:“笑什么笑,你难道不知道出门在外,没钱寸步难行吗?”
方炜拍着胸脯道:“小沫你是小时候饿肚子饿怕了,所以才会忘了我们两个现在大小也是半个高手,怎么可能还填不饱两张肚皮?放心,万事有我,这次若是再让你饿肚子,我就把我自己的r_ou_割下来给你吃!”
“好啊!”方沫冷哼道:“早就想尝尝人r_ou_的味儿了。我会记得多带点姜蒜去腥。”
转身就走。
方炜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怒道:“我说,你就不能假装感动下吗?”
第183章 乱世3
方沫、方炜两个虽然同姓,却上溯五代都没什么亲戚关系,只不过他们住的那个地方,就叫方家村、方家集、方家镇,总之那一块儿,十户倒有八户是姓方的,是以这两个小子同姓,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两个人都是爽快之人,说走就走,方沫虽说去收拾行李,但他所谓的行李,除了吃饭的家伙,也就一个钱袋、两件衣服,最后又捞上了他还没看完的话本子。
方炜口里说着男人要什么行李,但也一样去装了几件衣服,又去厨房将那口他从方家村一路背来的铁锅背在背上,出门前又去了温棚,将里面的能扒拉的东西都扒拉干净了——在这个季节,还能种出新鲜蔬菜的,满世界也就他家小沫一个人,可不能留着糟蹋了。
背着锅、拎着菜、提着j-i,拜他所赐,“畏罪潜逃”的两个“亡命之徒”,瞬间升级成了“逃难”的难民。
大雨在黄昏的时候小了起来,等到入夜就彻底停了,两人借着夜色悄然离开新城,到了城外,找到方炜事先藏在外面的骏马,顺着小路一路北上。
昌帝贪图享乐,嫌昌都气候不好,夏天酷热,冬天y-in冷,春来又常有风沙,是以常年居住在江南行宫。如今天下大乱在即,昌帝所在便是众矢之的,北方相对来说要清净的多,朝那个方向走总是没错的。
两个人都没将“逃命”这件事放在心上,霍家堡此刻正急着召集人马、笼络各方势力以筹谋大事,忙的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他们两个“畏罪潜逃”的小卒子?
这也正是方沫他们挑选这个时机脱离霍家堡的原因,若再早一些或晚一些,怕是真的要亡命江湖了。
要知道霍家堡表面看着磊落,实则内里龌龊不少,强抢民女、杀人劫财的事也没少做,只是做的够干净够利落,不为外人所知罢了,但霍家堡内部是瞒不住的,是以入了霍家堡,想要和和气气的分手,那是休想。
方炜年纪小、资历浅、武功低微,这些事儿他是看不过眼,但看不过眼又能怎么着?他这个小泥鳅,在霍家堡这个大泥塘里,能翻起多大的浪?不过白白赔上他和方沫两条小命罢了。
于是也就眼不见为净,每次任务,都挑了那黑吃黑的勾当,以求心安。杀土匪,抓盗贼,追缉凶徒……因为他每次都挑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倒是让他在霍家堡的威望渐高,若是给他点时间,等地位再高一点,未必不能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