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杏花游”,林若闭上眼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的穿梭在花丛中,杏花灿若烟霞,少女却无心观赏,心中忽而喜,忽而忧。
琴声一顿之后,又猛地一盛,仿佛炸开的烟花,如同小姑娘瞬间爆炸般的心情,难以言喻的惊喜、羞怯和雀跃将心填的满满的快要溢出来……这是看见了心上人。
而后鼓足勇气迎上去,微颤的琴音暴露了少女若无其事的外表下那紧张的砰砰乱跳的心……
琴声渐缓,少女登车离去,带着几分满足,几分怅惘,和几分懊恼——方才在情郎面前,怎的表现的这般拙劣……
一曲尽,林若睁开眼睛,道:“可儿姑娘不常弹这首曲子?”
可儿点头,有些忐忑,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了这一曲,也许因为如她这样的人,也曾有过寻常少女一样的梦?
林若点头:“弹的很好。”虽然有些生涩,却灵气十足。
可儿粲然一笑,脸色微红道:“往常并没有这么好。”
林若道:“不是你的错。”
又道:“若要一直这么好,就不要问别人想听什么。你高兴弹什么便弹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只当弹给自己听……你放心,真正爱琴的,不会挑剔你弹的是什么曲目,而其余的那些,你若是显得高傲些,他们反而觉得更有面子。”
可儿应了一声“是”。
高兴弹什么就弹什么,或许以前她没有这个资格,但现在有了……林公子说她,弹得很好呢!
抬头看向林若,问道:“公子想听什么?”
不等林若说话,却又微微一笑,道:“今日公子想听什么,可儿就高兴弹什么。”
林若懒得去想这句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想了想,道:“可会那首‘笑傲江湖曲’?”
可儿一愣,道:“公子说的可是那日赌斗的时候,那位云公子弹的曲子?”
林若点头。
可儿歉然道:“公子莫怪,那首曲子并未流传出来,只怕除了那位云公子,无人会奏。”
林若讶然道:“当日有不少精通音律之辈在场,怎么没有人整理出曲谱来吗?”
可儿道:“我听人说,当日的确有人曾记住过,可后来公子您又弹了一曲‘将进酒’,他们一时忘形……等后面再想整理时,却怎么都记不全了。”
林若叹道:“可惜了!我从未听过这么快意逍遥的曲子,好生喜欢。可惜那姓云的小……琴技太差,指法粗糙不说,意境更是全然谈不上,这么好的曲子让她来弹,简直折磨我的耳朵。早便想找个人好好弹一次给我听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你不会也没关系,待……”
“咳!咳咳!”
林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扭头一看,却见一个身材纤细、穿着短襟的少年站在船舱门口,一脸气鼓鼓的表情,胸口剧烈的起伏,正恶狠狠瞪着他。
林若停了停,眨眨眼,神色不变,伸手对那少年一指,继续说下去:“……待她教你。”
可儿一愣,林若道:“你运气很好,若是我教你,你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若是她教你,以后就是你的。”他自然可以将曲谱写出来给可儿让她去练,可如今正主儿在前,颇有些不好意思。
“啊?啊!”
可儿先是茫然,后是醒悟,忙起身道:“这位……是云公子?”
云娇娇不理,怒道:“我为什么要教她?”声音清脆悦耳,可儿立刻听出这位云公子,原来是位云小姐。
林若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云娇娇冷哼一声不说话。
林若道:“你既然连饭都做了,教个琴有什么?”
云娇娇气的说不出话来。
林川咳嗽一声道:“云小姐,船上备有方便吃火锅的胡服,您要不要去换一件?”总不能一身厨子打扮来教琴。
云娇娇一摔帘子进去了。
林若转向林川:“为什么她会在船上?”说人坏话被正主儿听见,真是……好生尴尬。
林川低头道:“少爷恕罪,天然居的人说火锅必须现做现吃,她是天然居的老板,据说味儿调的最好,小的就让她过来了……实在不知道她就是那个云蛟。”
林若哦了一声,原来天然居背后的人是秦王,他还以为可以更有趣一些呢!
片刻后云娇娇出来,依旧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船上原替可儿备了套胡服,但云娇娇没穿,而是换了一身男装出来——幸好林若年纪尚小,并没比云娇娇高出太多,束了腰也不觉太大。
“不要想不通,”林若好脾气劝她:“你教她曲子,她指点你琴艺,而且我还可以请你吃火锅……算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呢。”
请她吃火锅?云娇娇大怒,正要说话,可儿惶然开口道:“林公子,奴家……”
云娇娇对林若道:“我是欣赏可儿姑娘才教她的,可不是为你!”
拉了可儿的手道:“来,我们不理他!”
见云娇娇拉了可儿去学琴,林川道:“云小姐去教琴了,火锅怎么办?”
云娇娇道:“锅底已经煮上了,剩下就是爱吃什么放什么了,有你们家那个明目张胆偷师的厨娘在就够了……我出来原是准备下船的!”没想到正好听见林若在说她坏话!
林川不再说话:还有的吃就好。
可儿被巨大的惊喜埋没,感觉如在梦中:林公子指点她的琴艺,云公子教她曲子,以后,她就是第二个会笑傲江湖曲的人?
想要快快的学好,一时又有些忐忑,原本是来侍候人的,如今却成了学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时不时看一眼林川,又细细揣摩云娇娇的神色,待发现这两人竟全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时,也渐渐放开心扉,竟和云娇娇越谈越投契起来。
不算宽敞的船头上,凉风习习,荷叶的清香中混着香辣的火锅味儿,一身儒服的少年懒散的窝在椅子上看书,娇美的少女们挤在一起窃窃低语,年轻的护卫坐在栏杆上,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脸上带着笑意……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某种名为温暖的气息。
不多时,火锅煮好,连炉子一起端到了外面,林若进去换衣服,云娇娇不屑道:“你们这些所谓才子,就爱穷讲究。”
林若懒洋洋道:“知道你不高兴,不过又不是我让你来的,谁让你来你冲谁发脾气去啊!”
云娇娇气的直跺脚,林若转身进舱。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数月前的赌斗仿佛发生在上一世一般,与裴寂等人一比,他和云娇娇之间的恩怨,直与小儿斗气一般,且这位云大小姐,也不是存心坏他前程,不过是抱着天真的让这个“负心人”丢脸并后悔莫及的心思罢了。此事他原就没太放在心上,连当初都不曾起过报复的心思,如今就看的更淡了。
虽然做不成朋友,但更算不上什么仇人。
这几个月云娇娇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了很多,以前是踌躇满志,现在是意兴阑珊,以前不管看谁,都是一种居高临下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远目光,如今却仿佛从天上落到了地面,虽然带着豁出去了似的任x_ing,却不再那么惹人厌。
林若进舱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忽听外面林川一声大叫:“少爷,扶稳了!”
林若刚抓住窗棂,便听轰的一声巨响,脚下猛地一震,而后剧烈摇晃起来,外面有得意的笑声传入耳中。
林川在外急声道:“少爷,您没事吧?”
“无碍。”
震荡渐止,林若缓步出舱,却见一艘比他们的大了近倍的画舫停在一侧,一块木板搭在两条船之间,十来人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林家那三两个下人也都集中过来,站到林若身旁。
可儿一见画舫上的来人立刻白了脸,下一刻却又漾出笑脸,欢喜迎了上去,语气幽怨,声音娇嗲:“尹公子好久不曾去看奴家了,奴家托人捎信也直说忙忙忙,却原来是忘了人家,带着新人游玩呢!”
为首的锦衣青年对可儿的反应很是满意,冷哼一声,将她推到一边,道:“回头再收拾你!”
一挥手道:“给我砸!”
可儿上前抱住锦衣青年的胳膊,娇声道:“尹公子,咱们不理他们,你带奴家去……”
“啪!”
可儿摔跌在地,捂着脸颊,唇角慢慢流出鲜血。
锦衣青年在她身上啐了一口,骂一声:“贱人!”
又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砸!”
可儿强撑着起身就要上前阻拦,一把懒洋洋但好听的声音响起:“让他砸。”
可儿一愣抬眼,便看见一身胡服的少年正抱着胳膊悠然靠在船舱上,静静看着这边的闹剧。
其实船上已经没什么东西可砸了,火锅炉子早在撞船的时候就已经翻了,炭火和汤汁洒了一地,其余能摔碎的也都碎了,所以这一帮人砸的很不尽兴,很没有气势,而静静站在一旁看戏的几人,更是让人不爽。
锦衣青年冷哼一声,大摇大摆上前,一面道:“他妈的知道老子是谁吗?连老子的女人都敢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给爷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涨涨记x_ing,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他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