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天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徒然生出了向往。阿天躺在房顶看着星星,想象着外面的汽车,想象着繁华盛世与歌舞升平。他想着好男儿志在四方,要是能出去,闯一闯就好了……
阿天终究还是跟着书生走了,走的时候他跟阿夏说,三年就回来。
“等我创出名堂,就接你出去……”
阿夏是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姑娘。她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白净净的脸蛋。不同于后来的网红锥子脸,阿夏就是一个水灵的圆脸姑娘,身上带着稚气,带着婴儿肥。
她说:“阿天哥,我等你……”
阿夏说等,就真的在等。哪怕父母都骂阿天不成东西,可是阿夏依旧在等。她的阿天哥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阿夏等啊等,盼啊盼。等来的不是她的阿天哥,而是日本人的炮火。
阿夏永远忘不了,那个猩红色的夜晚。炙热的火焰焚烧掉了家园,也烧掉了阿夏的所有希望。
枪声、尖叫声、爆炸声……
阿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从前的伙伴以及其他一张张脸孔被恐惧扭曲原本的模样。他们的生命随着鲜血流失,最终回归虚无。
阿夏其实很怕死,但是后来才发现,有种绝望叫做,生不如死。
母亲将阿夏藏在地窖里,自己压在上面。阿夏捂着嘴,听着士兵的粗鲁嘲笑以及母亲的惨叫声,不住的发抖。不知过了多久,母亲不叫了。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板缝掉下来,砸在阿夏的额头上,开始很少,后来很多。阿夏忍不住发出了声响,原本要离开的日本兵又折了回来,他们打开地窖的门板,看到了蜷缩成一团试图隐藏自己的阿夏。
他们说着阿夏听不懂的话,将阿夏拖了上来。撕碎了她的衣服,也粉碎了阿夏的少女时代。
日本人没有杀死阿夏,反而把她带到了一个集中营。从那天起,阿夏不在是阿夏,她只是一个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慰安妇。每天每天,都有不同的日本人来,他们狰狞又恶心,像是恐怖的蛇,将阿夏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集中营的慰安妇很多,她们大都是被日本人抓来的华国少女,也有从其他国家骗来的打工少女。每个人的命运都是黑色的,每天都有赤身裸体的女孩子被抬出去扔到乱葬岗。阿夏觉得,那是解脱。
阿夏也怀过孕,被灌了堕胎药,扔在阴冷的房间自生自灭。阿夏想死,可是想到阿天,她还是存着气活了下来。后来,一个日本军官看上了阿夏,他给阿夏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只让阿夏伺候他。
很多姑娘都羡慕阿夏,只有阿夏自己知道,同他在一起,她有多屈辱。日本军官不喜欢阿夏穿衣服,他总是用尽各种手段折磨阿夏。他说喜欢阿夏光洁的肉体,于是在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血印。他撕咬着阿夏的皮肉,咒骂她,折磨她。
偶然一次,阿夏从地上捡到了一张照片,上面两个人,笑的都很暖。军官从阿夏身后拿过相片,轻柔的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
“这是我的妻子,她很温柔很美丽……”军官说着蹩脚的华语,转而看向阿夏,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你跟她很像……”
那是军官唯一一次,温柔的对待阿夏。可是阿夏依旧觉得恶心——
如果真的爱你妻子,为什么要背叛她?
如果真的爱你的妻子,为什么要踏足到我的国家?
那天晚上,阿夏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每到今天,都会有送尸车出去。她扒光了自己的衣服,躺到了那堆尸体里,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可是阿夏,终究是没走成。当她被人从尸体车上拖下来时,当她看着那个出卖自己的同屋姑娘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天,阿夏被毒打一顿,扔回了大通铺。那个出卖她的小姐妹,代替了她的位置,住进了军官安排的单间。
“我也是没有办法……”
那人这么说着,不敢去看阿夏的眼睛。可是此时的阿夏,又能怎样。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阿夏,一直在这里。不是没有想过自杀,可是她连自杀都不能。
后来,解放炮火达到了集中营,日军投了降。那个日本军官,死在了战争里。他放在胸口的相片露出一角,那张相片上,他的妻子还在笑……
阿夏走出集中营,阳光刺眼,让她不敢抬起脸。
长期的慰安妇经历,使得阿夏身体变得很差劲。可是比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心理创伤才难治愈。阿夏偶尔出门,会被野孩子指着鼻子骂“女表子”、“贱人”、“破鞋”……
“俺娘说了,她陪鬼子睡觉,陪很多鬼子睡觉……”
“脏死了……”
“臭女表子……”
他们对着阿夏吐唾沫,朝着阿夏扔石头,打破了阿夏的头,笑的前仰后赴。阿夏嘴唇怯啜,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落荒逃进屋子里……
阿天后来回来看过阿夏一次,他的眼中有怜悯,有怜惜,可是没有爱意。
“阿夏,这些年,苦了你了……以后,我就是你亲哥。你嫂子说,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们一起去城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