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对裴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裴大人,一路好走啊!”
小跑几步,跟在林若身后。
裴寂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面沉如水,大管家低声提醒道:“大人,这幅画……要不小人拿去烧了?”
裴寂的目光落在那副被主人弃若敝帚的“送别图”上,道:“收起来吧。”
这东西在他手里或有大用——林若恐怕万万想不到,他用来威胁吓唬他的东西,对他而言却真真是一份大礼吧?
忽又微微皱眉,想起方才林若和他那从人的话,原本寻常的话此刻再回味,却觉得带了几分不详的气息:上路、送行、一路好走……
“吩咐下去,让他们加快速度,船装好便即刻上路。”
“是。”
——
雨还在下,却渐渐小了,码头并未因为这一场雨而变得冷清,上船下船的旅人依旧,南北货物也在装卸着,只是在雨中多了几分仓促和凌乱。
林若撑着伞站在堤岸上,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林川上前一步,低声道:“裴寂上船了。”
林若侧头,看见一身青袍的裴寂在众人的簇拥下,正一脚踏上木质的艞板,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裴家的船很大,艞板宽而长,结实平稳,裴寂的步伐也很平稳,他前后都是身手不凡的侍卫,离他最近的大管家正亲自替他撑着伞。
裴寂回头朝码头瞟了眼,唇角微微一撇:匹夫一怒,流血五百,却也要是有本事的匹夫才好。那个人,空有皇帝的欣赏,却手无缚j-i之力,身无半点权势,拿什么让他流血五步?不过说说狠话罢了。
说起来,这位红人竟还不如他这个失意的,陛下好歹赐了他三百御林军护送呢,那个人,有什么?
裴寂回过头来,继续前行。
码头上传来扛包的汉子一声怪异的“起咯”,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听着让人发笑,裴寂唇角的笑意还未收回,忽然脚下一空,人重重的坠落,心脏却像被遗落在了半空。毫无准备的失重让他脱口发出一声惊呼,叫声未绝,人就已经落在了水里。
裴寂心脏回落,松了口气,他虽然水x_ing不怎么样,但这么离岸丈许的距离还难不倒他,且如今又是夏天,周围这么多人……正想着,还不及看清楚岸在哪边,脚腕上似乎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了上来……
“不好了,大人落水了!救人,快救人啊!”
“大人呢?怎么不见大人?”
“大人还在水里,快找,再下去找!”
“大人!大人!大人不见了!大人!”
“爹……快,快!都去找,找到父亲,重赏!重重的赏!”
“……”
林若的目光从小船上悠着绳索的渔夫身上转过去,落在这闹哄哄的一幕上,岸上船上,正煮饺子似的朝水里下人,禁卫军里会点水x_ing的,也脱了铠甲跳了下去。
那边一直闹哄哄的,传过来的声音渐渐由惊怒变为惊恐,最后还带上了惶恐绝望,会水的一次次扎进水里又浮起来,不会水的在岸上乱糟糟的哭喊着:“大人……大人……大人……”
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呢?
不远处,那条孤零零的小船上,一无所获的渔夫将绳索扔进水里,悠悠荡着船远去了。
林若从大船上收回视线,落在身前不远的水面上。那里的水面正剧烈的翻腾着,仿佛水底有着致命的漩涡,正在吞噬着生命,又或是一条被困在网里的鱼,正拼命的挣扎,那水面激烈的起伏、荡漾、翻腾着,带着某种歇斯底里和绝望的味道。
林若看着河面,道:“此时此刻我倒想问一句,这会儿是否后悔,不该逼我将心思用在琴棋书画以外的地方?”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河面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冒出几个气泡之后,便再也不见波澜,林若抬头看向远处:这些人,总以对无辜者的生杀予夺为傲,却不知自己的x_ing命也一样脆弱如斯。杀人而已,简单到无聊的东西,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林若身侧,将雨伞丢在一旁的林川背对着河岸蹲在地上,先c-h-a上三柱香,又斟上一杯酒,轻声道:“小书,今天是你头七,祭品已至,以酒佐之,请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