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手指,一下下地不停抠挖着木门。指甲与指背开始发出分离的剧痛,指腹扎进了木刺,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血液飞快渗入进门板内部,再向下流淌……于是那块不详的红色瘢痕,开始飞快地扩大,最后全都从地板上的门缝里流淌了出来!
陆幽发出一声惨叫,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场噩梦。陆幽定了定神,却并没有觉得丝毫放松。窗外残阳如血。他飞快地起身,赤着脚往门外狂奔。
依旧是梦中的那个小院,依旧是一片寂静,依旧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而唯一不同的,是梦中那扇虚掩的房门,此刻却是毫无阻碍地敞开着。
陆幽的脚忽然有些发软,他调整好呼吸快步走进门去。正好撞见老尚宫由一位药童陪伴着,从屋子里缓缓走出来。
“我正想让人去叫你,你倒自己过来了。也算是心有灵犀。”
见到老尚宫表情平静,陆幽这才勉强镇定了几分,先恭敬问好再迎上去,请教唐瑞郎的状况。
“血中余毒已除,瑞郎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估摸着再过一阵就该醒了。不过毒素已经对他的身体和心智造成了一定影响,恐怕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后遗症。虽然创伤都并非永久性,但在清醒之后还需要有人陪伴,你且多多照顾着些……”
才听见“没有生命危险”这一句,陆幽顿时心花怒放,再听不进去其他的话。
他千恩万谢过老尚宫,赶紧安排药童送她先去别院歇息,自己则反锁了院门,不让旁人打扰,又兴冲冲地赶回到唐瑞郎身旁。
屋外已是日落西山,灯烛将室内的一切全都刷出一层朦胧暧昧的昏黄色。
即便如此,陆幽仿佛依旧能够辨别得出,唐瑞郎的脸色要比昨日红润了许多。再握住他的左手仔细查看,那团不详的黑色瘢痕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老尚宫说他马上就能清醒,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
陆幽伸手要摸唐瑞郎的脉搏,却又转念一想,反而揭开了他胸前的薄被,将手探向了他的衣襟。
就像前天夜里,唐瑞郎偷偷摸摸做的事情那样,陆幽一点一点摸索到了那颗心脏突突跳动的位置,稍稍用力,感受着掌心中那规律而有力的搏动。
你还在这里,这就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怜悯……
心中蓦地浮现出这样的声音。陆幽酸楚不已,却又满足得想要叹息。
他一点点地低下头,轻轻靠在唐瑞郎的胸口,闭上双眼,谛听着此时此刻远比一切天籁更加动听的声音。
屋外的雀鸟停止了鸣叫,屋内的烛光也不再动荡摇移。陆幽仿佛觉得时间停止了,眼前这甘美的瞬间,将会被无限无限地延长直至永恒。
但又仿佛只是过去了短短的片刻,他就感觉到脸颊紧贴着的身躯动了一动,那些紧实的肌肉开始了收缩起伏。
他赶紧朝着床头看去,这才发现唐瑞郎竟然已经睁开了眼,正用略显迷蒙的目光注视着趴伏在胸前的陆幽。
这毫无防备的对视,近得仿佛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这一刻,之前经历过的重重苦难和惊愕,突然全都化做了亟需抚慰的委屈。
陆幽的眼睛红得仿佛成了兔子,他噙着盈盈泪水,再顾不得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纠结,伸手就去搂唐瑞郎的脖颈。双手轻轻地箍住了,再将头凑过去——竟是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唐瑞郎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甚至僵了一僵才接受了这送上门来的一吻。
起初两个人只是唇贴着嘴唇,然而很快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唐瑞郎像是解冻了似地越吻越投入,很快转守为攻,专心致志地纠缠起了陆幽的软舌。
就在局势濒临失控的边缘,还想更进一步的唐瑞郎终于发现自己脖子以下几乎动弹不得。
而陆幽也终于找回了理智,如梦初醒一般退了回来。
“……”一场旖旎迅速变成了奇怪的静默。
陆幽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刚才的一吻已然耗尽了他的勇气。此时此刻,他便习惯性地等待唐瑞郎率先开口说话。
至于唐瑞郎,刚刚醒过来就得了一吻,此刻内心也正是跌宕起伏。
只见他眉头微皱,低垂着眼帘又时不时地偷看陆幽一眼,嘴角翘了翘,却又不知该不该笑出声来。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还是唐瑞郎轻咳一声,沙哑地开了腔。
“……那个,我……其实……这……”
他吞吞吐吐了半晌,竟硬是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话。倒是陆幽以为他口渴,倒了一盏茶水伺候他慢慢喝下。
“感觉好了些没有?”
“唔……嗯。”
其实并不口渴的唐瑞郎,乖乖地灌下了一盏茶。一边喝一边继续偷偷地打量着陆幽,尤其留意着那双微红的眼睛。
陆幽被他盯得别扭起来:“……你在看什么?”
“你,哭了?”唐瑞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为了我?”
陆幽不知如何回答,唯有瞪着他:“……你废什么话?!”
唐瑞郎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感动,又夹杂着一丝犹豫,甚至还有些难过。他也定定地回望着陆幽,过了好一阵子才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