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御史台遣出的巡按御史们,不停地游走于各州各县。他们大肆搜罗种种切实、甚或不切实际的消息,曲法顺情、罗织罪名,海捕人犯。
有剑南道戎州落地举子樊瑞等十人,于酒肆之内宣扬异说、诟谇朝廷。则酒肆内一干人众全部缉拿下狱,更牵连其父母兄弟者数千人,戎州大牢一时人满为患。
又有陇右道甘州刺史郑精牍有意图谋反之心,株连九族数百人,州内百业萧条,十室九空。
在江南东道、黔中道、河东道等地区,御史甚至在州府设置专门的“台狱”,用以关押由御史台留系的人。据说监狱之中恐怖血腥,各种刑具奇式怪样,令人胆破心寒。
依照大宁的律例:同一案件之中,对于同一人用刑不得超过三次,刑笞不得超过两百下。然而这些巡按御史,原本就是流外官吏出生,本就通晓各种刑求折磨的手段,往往无需用刑三次就能将人活活折磨致死。
如此这般下来,仅仅数月,大宁各处竟有数万余人遭海捕入狱,其中蒙冤屈死者不知凡几。
除此之外,御史还充任租庸使、税钱使、盐铁使、铸钱使等使职。收缴的金银财产、空置出的官职权柄,全都一点一滴地上缴进了景徽帝的手中。
赵暻,这个韬光养晦十余年,设计害死两名同父兄弟的大宁天子,此刻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差点儿干渴而死的旅人,好不容易遇见了绿洲,就贪婪饥渴,妄图一口鲸吞。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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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了朝,唐瑞郎在乾元殿外的广场上逮住了陆幽,抓紧时间将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我与姐姐商量过了,准备找个借口,将赵戎泽送到天吴宫去。”
“为什么?”陆幽微怔:“不是说好了,戎泽由你姐来收养的吗?”
唐瑞郎道:“情况有变……赵暻准备将赵澄送去柳泉宫软禁。又是柳泉宫!我看,赵暻还在继续着他那有关于蛊毒的计划。今后还会有更多宗室子弟被送过去的。”
陆幽皱眉:“赵暻与赵晴的感情极深,他从前没有打过戎泽的主意。在这件事上,你会不会有些多虑了?”
唐瑞郎却坚持:“现在应该是不会,不过保不准以后怎么样……赵晴人都已经没了,你以为赵暻会念多久的旧情?更何况戎泽再怎么说也流有我唐家的血脉,万一以后两家冲突起来,说不定会在他身上做出什么文章。我思前想后,不能冒这个险。”
“……”
陆幽再仔细想想,唐瑞郎说得的确在理。更何况赵戎泽如今虽然世袭了端王之爵位,但是细究他的血统来历,却依旧有些晦暗难明。即便赵暻念着赵晴的旧情,可若是有朝一日,教他发现了赵戎泽并非赵家之后,后果便是可想而知了。
正巧,再过不久便是清明节气。到时候便叫戎泽主动请缨,护送宫中的新火前往天吴宫,顺便拜祭安乐王赵南星,也在水云镜前为赵晴祈福。
决定好这件事之后,唐瑞郎就要去向赵暻汇报几项新政近日的进展,陆幽也准备返回丽藻堂。
恰在此时,却见内侍省掖庭局的内常侍林仪快步朝着这边走来,远远地看见他们两人,躬身做了一个揖。
虽然并无一声交流,但是陆幽却明白,这就是有要紧事了。
唐瑞郎无法随意修改与赵暻见面的时间,唯有先行告辞而去,留下陆幽跟着林仪快步朝着北边走去。
一直走进了千步廊内,确定周围再无闲杂人等,素来行事谨慎的林仪,这才压低了声音。
“鹤羽殿那边有异动。”
然而就在刚才,景徽帝忽然向掖庭局提出要求,要求抽调几位资深女官,指点由花鸟使采选入宫的新晋宫女们,好教她们在寒食之日的宫廷宴会上一展才艺。
被赵暻点中的女官之中就有几人,正在鹤羽殿内侍奉叶月珊。而作为补充替换,亦将会有同等数量的女官被派往鹤羽殿内做事。
乍看之下,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宫内调剂,同样的事每天不知会发生多少次。然而,能让皇帝亲自下令的实属罕见。
陆幽略微思忖,直接发问道:“将要被调入鹤羽殿来的那些宫女,都是什么背景?”
林仪答道:“她们几年前就开始在东宫做事,服侍太子妃。皇上登基之后,皇后娘娘也没让她们跟着进紫宸宫,应该不太宠信。”
服侍过唐曼华的东宫宫女,被送到鹤羽殿里来了?
陆幽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知道赵暻接下来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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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头惦记着林仪这档子事儿,唐瑞郎前脚刚出了紫宸殿,就立刻赶到内侍省。
在丽藻堂内,他听陆幽转述了鹤羽殿中的人事变动,立刻觉察有诈。
“赵暻派服侍过我姐的宫女来服侍你姐,倘若平安无事也就算了,可你姐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岂不是要怪罪到我姐头上?”
说到这里,他又急忙看了陆幽一眼:“呃,我可不是在诅咒你姐啊!”
“不用解释,其实你担心的事,我有所考虑。”
陆幽让他不必多虑:“赵暻之所以把我姐接进宫里高调示宠,我想,就是为了造成一种假象——让众人以为,我姐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会成为东宫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