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他把一根落在林珏肩头的断发捻掉。
林珏扁着嘴巴摇摇头,“完全不会。”
闫稑笑了,“所以没有我不行?”
他张了张嘴巴,脑袋短路了片刻,想要应承着说一句“的确”,可想到刚才在书店里这家伙的行径,最后也只是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竹筏离岸以后就缓缓往下游漂去,路过水流不那么湍急的地方,船家便用竹篙撑过浅滩。
北岸的青山如同藏青的星团,次第陈炼着阳光,将蔚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都衬得格外鲜艳。
扑面而来的江风带着水藻的气味,帖服在皮肤上,淡淡的湿气都渗透到了毛孔里。
江水清澈见底,林珏蹲在竹筏的边缘看着水底的游鱼和水藻,拿出手机来拍照的时候,几度被江上粼粼的波光闪到了眼睛。
夏天来得早,已经有市民在江中游泳,有时候船只和竹筏经过他们旁边,他们都会笑着跟船上的人打招呼。
那条驾在前方的游船上应该是一个外地来的旅游团,说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对江中游泳的市民招手呼喊着,端着手机和相机给他们拍照。
林珏把这情景给拍了下来,回头去看闫稑时,发现他正望着江岸发呆。
“怎么了?”林珏坐回来,看他自从在师大和他的父亲见过面以后就显得特别累。
闫稑回过头,淡淡笑了一下,揉着眼角说,“没有午睡,有些累。”
他歪着头打量他,并不怎么相信。
也不知道该不该追问,但这时,闫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十分不巧的是,手机拿出来的那秒钟,林珏看到了发件人的名字。他坐回了椅子上,背靠着椅背,若无其事地望着江面。
俞浩:那个,你在学校吗?
闫稑近乎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个青年站在自己面前忐忑小心的模样,他的拇指在屏幕键盘上停了一会儿,余光看了故作镇定的林珏一眼,轻轻在回复栏里写了一行字。
看到已经回复出去,闫稑把手机递给林珏。
林珏瞥了他一眼,看也不看就把他的手推回去。
闫稑还是又把手机递了回来。
林珏别扭地又把他的手往回推。
一来二去的,最后林珏不胜其烦,动作用力了一些,沉着声音说,“你不用给我检查的。”
话音刚落,闫稑手里的手机就因为那个幅度过大的动作失手掉进了江里。
“噗通”一声,两人遂即愣住。
林珏心里“咯噔”了一声,连忙叫住了船家,回头望过去,竹筏已经漂了一段距离了。
他顿时手足无措,看着闫稑也不知如何是好。
闫稑眉头皱着,嘴唇抿起来,并不轻松。
船家问过之后得知闫稑的手机掉进江里了,连忙又把竹筏往后头撑,招呼着附近游泳的市民帮忙找一找。
好在江水够清,竹筏正过一小片浅滩,水并不深,很快湿嗒嗒的手机就回到了闫稑手里。
一时也没有心情泛舟了,让船家把竹筏在江岸停靠,两人上了岸就回酒店。
林珏紧张又内疚,跟在沉默不语的闫稑身边,问,“要不要去手机修理店啊?”
“这台我改过机,不保修了。”闫稑招手叫到了计程车,后座门拉开就上车。
林珏心里一紧,急忙也坐进去,“……回去用吹风机吹干?”他并不太了解电子产品发生这种状况要怎么处理,但他不可能不知道闫稑是紧张的,手机的价格和价值都摆在那里,愣生生像一块石头压到了林珏的心上,那些关于自我的谴责和懊悔都铺天盖地而来。
怎么了呢?林珏突然觉得刚才那样的自己无比地陌生。他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小气、尖酸、刻薄。林珏想到就害怕起来。
闫稑把手机后盖打开,淌出了一些水,想到当初改这台机子时花的时间和精力,心里凉涔涔的。
“电吹风会把水吹到里面的电路板里。”他随口回答着林珏的话,半秒之后才注意到林珏话语中的忐忑和恐惧。闫稑希望自己抓错了那个词,可是当他转过头看向林珏时,分明确定他的确是恐惧的。
闫稑皱起了眉头,把手机放到一旁,揽过他的肩膀在他的耳朵上重重咬了一下。
林珏肩头一颤,吃痛叫了一声,让司机都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
耳朵上的神经太敏感,一时没有设防,林珏的眼睛里都盈了光。
闫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先饶你一命,晚上再整死你。”
林珏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心里五味杂陈,他抿着嘴巴把头低下来,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等下让前台的服务员帮忙把手机放进米缸里吸收一下水分,应该还能开机。”好像真的没事了似的,闫稑把手机收起来。
林珏问,“要是不能开机呢?或者,开机了不能用呢?”
闫稑回答得一点儿也不客气,“那你赔一台给我啊,三千块。”
他梗了一下,双手放在身前交握起来,半晌他抬起头,无比认真地对闫稑说,“好。”
闫稑眨了一下眼睛,侧身注视着他茶褐色的眼睛里异常的笃定,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脱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