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喂?”
“喂?妈妈,是我。”
“啊,小珏啊,什么事吗?”
“没……”
“呵呵,你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妈妈,我还是想去美国。”
“……这样啊,没事儿,你去吧。好好读书,你爸知道你这么出息,也会很骄傲的!我们家第一次出博士呢!你最厉害了!”
“妈妈……”
“怎么了?哎呀,你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好得很,今天还去收了菠萝呢!没事哈!”
“对不起。”
“说的是什么话?哦,对了,上回跟你说的事情,你也是该考虑一下了呀。读博士要很久么?一边谈恋爱也是可以的,你要是喜欢啊,外国人也没关系。不过最好还是国内的,这样以后有了孩子,妈妈也可以帮忙照顾,外国人的话,妈妈就不会说外国话了,呵呵!”
“妈,你还记得闫稑吗?”
“闫稑?……哦!记得记得,你的高中同学?跟你很好的那个?他怎么了?你好久都没有提起他了,我以为你们不联系了呢。现在怎么样了?有他的消息了?”
“我……妈妈,我喜欢他。我喜欢闫稑。我爱他。”
飞机抵达旧金山时是晚上,因为大雾,还耽搁了一段时间才顺利降落。
机场很大,林珏走得匆忙,甚至一度找错了方向。幸而他在此地并没有语言障碍,同时习惯了美国的机场,不用去问地勤工作者,林珏就这么靠着指示标语到了BART站,上了一辆正要开走的车。
林珏来的时候太急,几乎什么都没有查询,导致换乘的时候在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
明明是夏天,这里还是很冷,跟内地和香港差很多,和东海岸也不一样。他穿着短袖,坐在立起来的行李箱上发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出手机来查询路线,再一次确定了地点,他茫茫然望着街灯的尽头,林珏眯了眯眼睛,视线还是模糊了。
他摘下眼镜,把眼睛揉了揉,眼镜也擦干净以后戴上,还是看不清。等到他看到旁边灯柱上的水雾,才知道原来是起雾了。
仿佛不管再过多久,林珏总是有办法让闫稑惊讶,甚至会让他的脑袋里出现一段不知名的空白,阻隔住他大脑中思考的回路——就像现在这样。
闫稑戴着口罩,出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眯起了眼睛,再定睛看时,他的眼底泛起了红潮,放在风衣里面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头。
坐在行李箱上的林珏仍旧在那里,在夜里坐久了,眼镜上都有些水汽。他缓缓站起来,站在台阶底下望着他。
隔了很久都没有人出声,林珏只好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叫他的名字,“闫稑。”
闫稑似乎为之一振,林珏在低头看他脚下的瓷砖时,心凉了半截——闫稑右脚往后退了半步,在满是露气的瓷砖上划出了一段印记。
他沉默着,把口罩摘下来。
一年多不见,闫稑好像又白了回来,在日光灯下泛着朦朦的一层白光,仿若虚无。
他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才从台阶上走下来,好像想要从口袋里面将手取出来,但终于没有。他拧紧了眉头,问,“你怎么来了?”
林珏想要和他说的话很多,但太多都积蓄在心底,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条理清楚地说出来,他咬了咬牙关,注视着闫稑,说,“我跟我妈说了我们的事。我跟她说,我喜欢你,来美国找你。”
闫稑睁大了眼睛,眼底都是难以置信,没有思考话就脱口而出,“你真是疯了。”
林珏听不出他这话里究竟是感叹还是在责怪,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感到从来都没有过的释然。
似乎一切禁锢着他的心的东西都消失了,他笑了一声,说,“你为了我疯过,现在轮到我为你了。”
他紧皱起来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依然站在原地,闫稑神情古怪地望着他,说,“但我已经醒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醒?”
林珏的身体骤然一冷,他不知道闫稑这句话是什么含义,或者他不愿意去知道。
从来闫稑就是有办法让他思维接不上原来的轨迹,林珏讷讷站在原地,想不到一个答案回答。
他看着闫稑苍白干涸的嘴唇,还有他眼底病态的血红,通往心脏的那几根血管好像都堵住了一样,林珏耳后是噗通噗通的脉搏声,震得他耳膜发痛。
后来还是闫稑先开的口,他应该是生病了,声音从刚才开始就带着很重的鼻音,让林珏错觉他几乎就要哭出来。
同样的错觉还有他因为不能顺畅呼吸而用嘴巴呼吸,所以开口前似乎还叹了一口气。闫稑看着他,不能认同地摇了摇头,说,“你还是跟你妈妈好好说一说,这件事不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太冷了,林珏不能索要他的拥抱,打了个寒战,“你说的,有得必有失。以前我不知道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可是现在知道了。”
闫稑眉心一点点地皱起来,放在风衣口袋里的双手依旧没有取出来。他的目光很复杂,过了很久,还是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驶来了一辆轿车,远光灯一下子把他们都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