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虽然面对四时是颇显凶猛霸道,只是待丁慕言这样的外客却是极客气有礼的。丁慕言以为赵大娘对待瑶琪应该也不会怎么不一样。
“这个你得问瑶琪才知道了。”
梁景生此话不知真假,倒是丁慕言明白这事不必多问了。
“今日有赖留白兄照料,实在叫我不知如何报答。”
“三思兄太见外了,这区区小事哪里谈得上报答。平日也没少被四时五味他们伺候茶点,今日便权当是谢他们吧。”
丁慕言将手抚上梁景生的额间,感觉其体温。梁景生与丁慕言此时挨得近,梁景生双目低垂正巧对上丁慕言的眼,两人双视一笑。丁慕言笑弯的眼闪烁着,好比夜里的琉璃灯,引得梁景生胸口一窒。
“你还叫我三思兄,这难道不是见外?以后我直接唤留白可好?”梁景言柔声说。
“三思。”两人相识时间亦不短,如此相称丁慕言并不会觉得唐突。
“留白,能与你相遇相识,实在是太好了。”
面对梁景生突出其来的感叹,丁慕言只当他生了病容易感伤,又或者是赵大娘的出现触动了梁景生内心某些情感。
“能与三思相交,留白亦感三生有幸。”
两人又谈了会。丁慕言瞧着梁景生眼神有些涣散,以为他犯困了,便扶他躺下。
“三思再休息会吧,我也是时候要回去了。”
丁慕言将棉被给梁景生盖严实了,正准备将桌上碗勺拿出去,突然觉得衣服被拉住。丁慕言回首,见到梁景生一只手从棉被里伸出来抓住自己的衣袖,目光带着迷蒙地盯着自己。
“陪我,再留一会吧。”
梁景生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细微,要不是他睁着眼,丁慕言怕是以为这不过是梁景生的梦呓。不过丁慕言没有多想便坐在床边将梁景生伸出来的手放回棉被里,因为丁慕言看到梁景生说出此话之后苍白病容竟然泛起红潮,想当然的以为梁景生病情加重了,于是丁慕言暗骂自己方才不应该让梁景生坐那么久,再受了回寒。
突然梁景生裂了唇笑起来,眼神迷离,“下雪了。留白也只能留下来陪我了。”
“咦……”丁慕言回头看去,从半掩地窗往外看,天空竟然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
“就是不下雪,三思病里需陪,我也当留下的。”
“骗人。”
梁景生眯着眼,扁着嘴,似小孩撤娇。看到梁景生这样的神态,丁慕言更认定他是病糊涂了。不过梁景生生得俊秀,这样的神情并不会让人生出厌恶感,甚至因为现在有面上红扑扑的,添了几分可爱。丁慕言不禁想笑。
“不骗人,我就坐在这里陪三思。”
“不信,除非你让我抓着手。”
丁慕言无奈,只好答应,不过怕梁景生的手伸出棉被会冷,于是将手伸进棉被里让他抓着。梁景生傻笑了一会,渐渐合了眼,只一瞬,他又睁了眼,水杏样的眼睁得倒大,但是眼神却迷蒙。
“你是留白?”
“不是留白是谁?”丁慕言歪着头笑起来,像冬日暖阳。
“不知道,不像。”
“哪里不像?”
“因为留白不会留下来。”
“为什么想要我留下。”
“因为喜欢。”
“留白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丁慕言摇着头苦笑。
“没有什么值得喜欢吗?可是我都喜欢,全部。”
第一次丁慕言感到很莫名的感动。丁慕言艺成离开家乡,独自一个借住在渭阳城,无亲无故。每回吃饭都是冷冷清清,更别提佳节时候,所以渐渐他养成了废寝忘餐的作画,以期减少心底的落寞。曾经他想过放弃追求,回乡侍奉老母亲,但终究不甘,渐渐连青梅竹马的卿娘也不理解自己,心里更是堵得慌,便有了在阅春庐与梁景生相遇的一幕。现在听到梁景生说自己所有地方都值得喜欢,这份认同感让丁慕言不能不激动,即使清醒后梁景生什么都记不得了,丁慕言也会将这事记在心里一辈子。
“谢谢。”万语千言结成两个字。
“睡吧。睡醒了就会舒服了,留白在这陪着三思。”
床上梁景生精神已经越发萎靡不振,丁慕言的话也不知听没听到。不过他确实睡过去了,这一次没有再突然惊醒。
丁慕言凝视着床上并不算睡得安稳的人,回想方才的对话,竟突然觉得自己与梁景生都是可怜的。他自己的苦处自不必说,而他原以为不羁的梁景生竟有这般深的寂寞,过去什么样的生活让他生出这样的不安与孤独?转念一想,梁景生在这阅春庐里除了四时与五味,真正有来往的人丁慕言知道的也就是瑶琪与他自己了,而瑶琪是不经常出现的,他自己过来也不会待太久。这也怪不得他心里害怕被留下一个人不是?
想着想着,丁慕言也坐着睡着了。
一人床上睡着,一人坐在床边头靠在床柱上睡着了,而一只手却消失在棉被里。
当四时烧好热水提过来换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这一刻起,四时觉得梁景生与丁慕言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只是以他的的认知已理解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不寻常,待到弄明白时候已经是数年以后。
第二十章:三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