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使剑?还是不配与他对敌?高宽脸上清白不定,怒火难捺下长剑出鞘,指向谢少侠。剑尖停下额前三寸处,少侠却纹丝不动,就像是真的看不见、也感觉不到迫人的杀气一样。
高宽举剑的手臂不觉一僵,众目睽睽下那人却丝毫没有与他对战的意思,当真是伤了他也不好,就此收剑却更下不来台。
他师弟一眼瞥见了少侠搁在桌上的长剑,冷笑一声:“瞎子的剑难道不是摆设吗?装模作样——”看热闹的人才听见前半句,顿时议论纷纷。
那师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去取拿那把剑,然话未说完,戛然而止。他还未摸到剑鞘,剑却不见了,而颈间一阵寒意。
谢少侠手中的剑柄搭在高宽的手腕上,高宽的剑横在他师弟的颈间,那两人僵直着身子不能稍动,冷汗已是涔涔而下,客栈中鸦雀无声。
少侠不发一言地收回剑,至始至终不曾多看那两人一眼。然师兄弟二人看去却觉得他嘴角挂着冷笑,像是讥讽他们还不快滚。
于是高宽一行人匆匆滚了。
客栈中人不论是会武的不会武的,都被少侠这一手给惊住了,再瞧向少侠的目光中,分明不信他会是双目失明之人。
那伙计看着那些人灰溜溜的背影,顿觉扬眉吐气,爬起来一溜地跑到少侠身旁,想好了一堆溢美奉承之词,还未张口,就见少侠把剑搁回桌上,顿了一下,对他说道:“茶。”
伙计才想起还牢牢抱在怀里的茶壶,忙斟好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把茶盏递到少侠手中,少侠的手指触到杯壁,倒没有责他多事,握起杯盏慢慢饮茶。围观的人心中一动,想着原来这少年真的双眼有疾,虽有惋惜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第十九章
晌午过后,慕公子回来了。他去过车马行谈好了行程,又到集市上转悠了半天,除去出行所需之物,还买了一堆食材,向店家借了小厨房,颇有兴致地拉着少侠一道过去。
少侠虽知道他对于吃食甚是讲究,却也从来不知道他对庖厨也有兴趣,于是坐在一旁,感觉着那人在砧板炉灶间忙碌。
他有听见那位少爷抱怨生火竟是如此不易,可以想象那人凭借着一身深厚的功力行巧。偶或可以听见那人以指风剥菜,或是举轻若重提着菜刀细细雕琢。他知道慕公子所擅长的并非刀剑,但那人在武学上已然登堂入室,想来一把厨刀不在话下。
从初相识起,慕公子没有刻意隐瞒,也不曾特意在人前显露武功。他知道那少年早已知晓他身怀绝学,却未必想到少侠是从他振衣打伞等平常事上知道他武学深浅的。
谢家的子弟,自幼所学非比常人,从来惹人艳羡。而十年之前,无人知道谢家传家之剑已经有主,那原是每一代最出众的传人行走江湖时才会交与的。七岁识剑谱,从此除剑以外,心无旁骛,十年有所成,已不拘于一招一式。而后来到了江湖,他的剑法境界,却是从来无人能指点,也无人能理解。
就像一人在旷野中,四下茫茫,只有一个人,走在孤独的不见尽头的路上。可渐渐这路上多了人声,多了嘈杂的商铺、各色的摊贩,川流不息中迷失双眼的笑容、铭刻不忘的身影,多了忧怖、迷惘、执念,也多了抛却离愁的酒,天南地北的美食……
就像此刻,慕公子端着向他走来的碗碟中清香扑鼻的糕点,放到他跟前,挑眉微笑道:“尝尝?”
少侠伸手取了一块,细细品来,软糯清甜。他本不爱甜食,但与这位同伴处得久了,难免不被他的口味影响。少侠生在江南,有时也想不明白那人怎么就比他更嗜甜的。
慕公子看着随意取食的少年,明朗的笑容,平静的眉眼,忽然觉得心情舒展开来,压在心上的重负也释然了。
无论现下还是前途,如果他不曾失去信心,他也定然不会让他失望。
王家别院。
王焕之举盏道:“此次洛阳大会为拜火教妖人所乘,老夫难辞其咎,以此酒谢罪。”
众人纷纷起身回敬,想起之前的穷途困境恍若一梦,不免让人唏嘘。
王焕之又斟了一杯酒,“这杯酒,谢过朱二公子援手之情。”
上席是一位约莫二十七八的青年,他长身而立,含笑道:“不敢当,小侄来迟一步,各位叔伯莫怪。”
扬州朱家太爷继王老爷子之后,执掌武林盟主令,然近年来潜心武学,于是武林盟事务多有朱家二公子代为奔走,在江湖上处理各派纷争,时未至而立之年,已隐隐有领袖群侠之风。
此次他才到洛阳,就撞见了赵家的公子,听闻了变故,遂领人到山中打通了地宫,救出了被困诸人。
王焕之叹道:“是老夫疏忽,未料到西域邪教竟然渗入中原,欲一举歼灭各大门派,幸得朱二公子及时来援,解此危厄。”
听了此言,在座之人心有戚戚焉,却也不乏有人想到老爷子言语中,似乎没有再提起应从劭与魔教之事。此时朱二公子也道:“前些日子武林中传言四起,却不想给了拜火教可乘之机,还要劳烦诸位掌门约束弟子稳定人心,以防再生变端。”
众人口中称是,原是有些疑虑的人回想起来,谁也不曾真正见到应从劭本人,之前也不过捕风捉影的猜测,而拜火教被歼的教众却是铁证。此次幸得王老爷子的一位故交神医所赠解药,众人才得以无恙,俱是感佩深义。朱二公子也如此说,不由让人思及在洛阳逗留日久,需趁早回返以免生变,一时归心似箭,也把对魔教的顾虑暂时抛开了。
送别朱二公子和诸位掌门后,王焕之入内歇息。主宅还在修整,此处是王家在洛阳的另一处产业。他独自走进了内室,却有些神思不属,还在想着当日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