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一天到晚死读书,为的究竟是什么呢?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呢?找到一份好工作?
可是,到了大学里究竟要往哪个方向、哪个领域努力,他未曾考虑过,而所谓的找个好工作,是个什么类型的工作,他也没有苗头。
回到农村的家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一起过年,尽管是两口之家,但十几年来相依为命,也觉得足够温馨。
大年初二,林珏跟着妈妈去距离本村还有二十公里的另一个村落,也就是外婆家里拜年。
外公已经不在,外婆也瘫痪在床,依照习俗妈妈在年前就准备了一只鸡提回娘家,坐在三轮摩托车上,颠簸的乡村道路让纸箱里的鸡不断挣扎,整个纸箱一路上都在不断哗啦啦作响,偶尔还会有鸡毛从旁边通风的口子里飘出来,林珏去稳住纸箱,还被突然从口子里探出嘴巴的鸡给啄到。
姨妈一家也回来了,加上在别的地方的亲戚,十几口人在新起的两层半骑楼里热热闹闹的。
因为家里面有的是擅长做菜的人,所以林珏和柯钊显得游手好闲,两人拿上两张小板凳坐在取暖器旁边聊天。不一会儿就有其他亲戚来串门,大厅里人渐渐多起来,两个年轻人自然不好意思还坐在取暖器旁,位置渐渐挪到了门口。
大伙儿说的都是方言,这个对兄弟二人来说都是已经退化的技能,根本插不上话,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们依旧是话题的中心。特别是有亲戚带了才上小学的小朋友来,长辈们自然要好好夸赞一番在学校里成绩优异,怎么看怎么有这一片光明未来的林珏和柯钊,要小朋友一定要好好向大哥哥们学习。
至于亲戚之间的辈分关系,两人都已经分不太清了,有时候被介绍了一轮,回过头来却记不起对方应该如何称呼,就只好不提称谓地带过。
吃完晚饭,一家人聊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要分别回家。
顺路的关系,一个回村省亲的乡亲用家里的面包车带上柯钊一家回市内,林珏和妈妈也坐那趟车回村。
廉价的家用汽车就是开了空调,车内的空气也不好闻,而且也许是白天拉过家禽的缘故,隐隐约约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开了点儿窗,林珏望着外面的风景,回过头时发现柯钊正微微低着头,样子看起来是已经睡着了。
后来他的身子往下滑了一些,靠到了林珏的肩膀上。
为了不影响表哥的睡眠,林珏的肩膀一直都不敢动,他偏过头,看到柯钊长而柔软的睫毛卷翘着,鼻梁很高,眼镜架有些滑了下来显得滑稽又可爱,嘴巴无意识地抿着,样子看起来不太舒服。
林珏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见到后视镜里的司机好像往后面看了一眼,他吃了一惊,做贼心虚把脸重新转向了窗外。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林珏又梦到了闫稑。
因为很久都没有见面的缘故,他甚至没有完整地梦到他的脸。
只是一些零碎的画面,比如他翻折起来的袖子还有他腕上的手表,比如他摘下耳机的动作,又比如,他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突然往旁边抬起头来,看进林珏的眼睛里。
醒来之后林珏突然很想马上见到闫稑,想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回市里。
过完年,林珏一如既往地把在外婆那边得到的压岁钱交给许慧琴。
压岁钱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眼里,基本上就是一种换钱的行为,这家人给那家人孩子压岁钱,那家人又把红包交到这家人孩子的手里。
林珏是单亲家庭,如果说对方家长分别给了他一个红包的话,许慧琴则只需要派发一个红包出去,要是红包里的钱面值是一样的,那甚至还赚了一番。
像柯钊家里,因为柯钊已经是研究生了,所以许慧琴就不必给外甥压岁钱,而林珏在得到姨父、姨母的红包时,自觉地露出腼腆而感激的笑容,说上一句,“恭喜发财。”
也许是因为林珏在上个学期获得了值得夸赞的好成绩,别的不提,就是提前在高考成绩上加了二十分这一点就足够给许慧琴长脸。
许慧琴高高兴兴地跟着儿子一起回市里,带上儿子下学期的学费,也说在过年商店都打折的时候给儿子买套新衣服。
大年初四,长途汽车站已经迎来了客流高峰期。
林珏他们乘坐的那趟车不是快班,车子在镇上绕了好一阵子,原本已经坐满的车又捞了几个客人,从座位底下拿出塑料小板凳,坐在走道上。
林珏坐不惯汽车,好在一路上跟妈妈聊天,也没有晕车的现场。等到了市里的汽车站,母子二人又转乘公共汽车去市中心。
这路公交车一向以拥挤着称,所以从始发站的第二站开始,车上就站满了人。
许慧琴突然扯了扯儿子的外套,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小珏,你没有交女朋友吧?”
闻言林珏没了方向,“啊?”
妈妈往旁边努了努嘴巴,林珏随之望过去,看到后门那里站着一对中学生模样的情侣,女生因为长得不够高,抱着男生的腰,男生握着头上的扶杆,两个人靠得紧紧的。
许慧琴“啧”了一声,“现在的学生真是不得了。”
林珏只能干笑。
“可是我家小珏跟他们不一样,呐?”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做儿子的笑了笑,点头。
快要下车时,林珏看到妈妈的脸色骤然变了,她往后面伸了伸手,问儿子,“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信封啊?”
“什么?”林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一只崭新的牛皮信封,一直放在许慧琴的背包里,可是刚才她只顾着和儿子说话,把包放在了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