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花园太古怪,太不合常理,为什么邻居们都闭门不出?难道他们都不需要日常生活?
回到家后,陈继寻遍整个花园,希望能找到那只行踪诡秘的猫,他需要找点事做,哪怕是毫无意义的事也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和寻找谢玲一样,寻找野猫的结果同样令人沮丧。陈继垂头丧气地回到楼上,今天顾婆婆没有在楼梯口喃喃自语,倒是胡风靠着楼梯的把手在抽烟。青色的烟雾弥漫在整个楼道上,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陈继上楼时,地上到处是烟屁股。
胡风见他上来,也许想笑,但脸上的伤疤扭曲着,笑容着实诡异可怖。
“刚回来?”他问。
陈继无言地点头。
“我好像没见你上班,你是干什么工作的?”胡风对他生硬的态度不以为忤,从楼梯扶手上放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他。
陈继打起精神:“谢谢,不会。”
“男人哪有不会抽烟的?”胡风硬把烟塞在他手里,又嚓一声打起了打火机。
陈继没有再推辞,把烟凑在火上点着了。
第一口像嘴里着火了一样,不是烫而是焦味。他不抽烟,以为抽烟就像二手烟的味道,但那根本不是一回事。一股烧着了似的烟味涌进肺里,立刻惹得他凶猛地咳嗽起来。陈继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胡风在一旁哈哈大笑:“还真不会,没事,多抽几口就会了。”
“我还没找到工作。”陈继边咳边说。
“那正犯愁吧。”
“也没,没心思。”
“我看你好像精神很差,眼睛都红了,失眠?”
陈继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
胡风抽着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什么声音,我听见那老太婆疯叫。”
“你是怎么找到这房子的?中介?”
“不,我一个朋友介绍的,他和这里的房东熟。”
陈继好像看到了希望,满是期待地问:“那房东,你见过?”
“见过,怎么了?”
“随便问问。”陈继又吸了口烟,这次有经验,没吸得那么猛。“你昨天没有听见猫叫吗?”
胡风开始皱眉,他皱眉时会让人非常不安,好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惹怒了他。但是尽管这种对话莫名其妙,胡风还是回答了:“没有。”
“没事了,昨天有一只野猫跑到楼上,我还以为你也听见了。”
“我昨天晚上回房就睡,什么都没听见。怎么这里有野猫?”
“我也不知道,白天找不着。听说前面有个火葬场。”
“知道,离这很远,你去过?”
“开车经过一次,不过没进去。”陈继不知道为什么说谎,但他内心深处真觉得自己没有进过那个火葬场,一切都是幻觉,是梦,谢玲说他开车撞上交通信号灯,当时人已在医院里。然而这个梦比以往任何梦都真实可信,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陈继甚至能够回想起那些吊唁厅外的花圈,黑纱,泪流满面的家属们的脸以及挽联上的每一个字。当然,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条长长的没有门只有洞口的走道,一只尸斑累累的手,还有那块写着“宋良”名字的尸牌。昨天晚上,那只手又出现了,从他的车轮底下似乎要爬出来。
陈继开始想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向前和手指指着的方向到底是哪里?起初他非常肯定那是指火葬场,只有那个地方会和这些阴森诡秘的怪事联系在一起,但他分明又记得,从焚尸炉中伸出的手,依然执着地指着前方。
还要往前。
烟蒂烧着了手指,陈继惊叫一声,把它丢在地上伸脚踩灭。
胡风:“你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该走了。”陈继胡乱应付,匆匆往楼上跑,把胡风一个人扔在楼梯上。
回到房里,他开始觉得头晕发冷,好像生病了,也可能是车祸撞击的后遗症。他倒了杯热水,一股脑地喝下去,接着冲进卧室,衣服也不脱,就这么钻进被窝把自己全身裹紧睡起来。陈继一阵阵发冷,厚重的被子似乎也不能抵御这种突然而至的寒意,他强迫自己睡着,但总不能如愿以偿,于是便在心里默默数数。
1,2,3……
雨衣怪人站在路边看着他。
咯噔。
槐树的树枝伸展摇动,哗哗作响。
宋良在焚化炉的走廊上对他狞笑。
“啊——!”
一声大喊把陈继从床上惊醒,心脏毫无规律地乱跳,不明白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窗外亮起昏暗的路灯光,凄清长夜,月色迷离。陈继惊讶地发现竟然睡了那么久,墙上时钟显示半夜十一点。他掀开被子,听出刚才的声音是顾婆婆在喊,她又怎么了?这一声叫喊之后四周再没有别的动静,安静得实在有些反常。陈继犹豫了一下,穿上鞋,冲出卧室穿过客厅,打开门下楼。二楼走道上还留着胡风踩灭的一地烟蒂,顾婆婆的房门虚掩着,裂开一条黑色的细小缝隙。
陈继敲了敲门,在门外试探着轻喊:“顾婆婆?”
里面没有声音。陈继想到坟墓,他的真实感受就是如此,觉得自己已死,在那次车祸中,但他的灵魂还在到处游荡,之所以这栋小楼怪事迭出,不合常理,邻居们也神秘莫测,是因为眼中看到的不过是阴间的景象。这似乎是个很有道理的想法,这样一来什么都可以解释了。
顾婆婆的房间死一样寂静,没有灯光,没有活气。随意堆放的垃圾在黑暗中犹如蛰伏的怪物,张牙舞爪,轮廓诡异。陈继在门边的墙上摸索着电灯的开关,上一次来时,房间里本来就亮着灯,因此他没注意开关到底在哪。摸了一会,始终没有摸到,他的手开始漫无目的地搜寻起来。
在黑暗中的时间越长,恐惧感越强。未知本身就是一种恐怖,陈继沿着墙壁摸索了一遍,并没有开关,他开始打退堂鼓,想从房里退出去。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这个东西在房间中央的半空中摇摇晃晃,当他往回走时忽然就撞了上去。
陈继伸手一摸,立刻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是一个上吊的人,陈继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吊的人摇晃得更厉害。陈继在黑暗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手上的触感来自一个死去许久的人。这是陈继自身的状态,冰冷,僵硬,没有生命迹象,但他忽然想起应该报警,这个常识把他从恐惧中拯救出来。陈继打开门飞跑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到处寻找手机的下落。健忘症又来了,他的手机去哪了?沙发上没有,桌子上也没有,他明明记得把手机放在客厅里,谁又进来过了吗?也许是忘在车上了。陈继放弃在客厅里翻箱倒柜,开门往楼下跑,经过走道转角时,猛然撞上一个人。此刻他已是惊弓之鸟,一头撞上后几乎忍不住大叫。他听到胡风在说话,声音一开始是嗡嗡的,渐渐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