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上辈子欠你了?”
“有可能吧。”韩路深沉地说,“这是缘分。对啦,你说那天车站上那么多人,不会就你一个是处男吧。”
“韩路!你他妈再惹我,老子杀了你。”
有时林希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搅进这么一趟浑水,韩路简直像老天专门派来跟他捣乱的。官兵和贼天生死对头,没想到还真能在一张床上睡安稳觉。回到家,韩路吃饱喝足,惊吓也过去了,捧着肚子往床上一躺,立刻就睡着。林希言算是知道他心有多宽,只要眼下没见鬼,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觉的时候绝不失眠,完全没一点死里逃生的人应该有的心理障碍。林希言见他一只脚伸在外面,脚踝上黑色指痕还在,他生来不信世上有鬼,可这事是自己亲眼所见,无缘无故,脚上怎么会冒出个黑印。林希言研究半天,伸手指在上面蹭了一下,发现是一些黑灰,闻上去一股焦味。他转头看韩路睡得正香,心里的火腾一下就升起来,一脚把他踹醒: “躺过去,你他妈四仰八叉的,老子睡哪?”
韩路睁了睁眼,往旁边挪了一点,又立刻睡着了。
林希言骂骂咧咧躺下却始终睡不着,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处处透着古怪,逼着他不得不去思考那个恒古无解的问题——世上真的有鬼吗?如果真的有,为什么自己看不见。如果没有,正如韩路当初问的那样,世上没有鬼,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说呢?
隔壁的韩路翻了个身,动作轻得像一片树叶,要不是知道他睡在身旁,林希言会以为哪里吹来一阵风。果然天生贼骨,林希言不屑地想,睡着了都这么偷偷摸摸。他毫无睡意,躺了一会儿终于坐起来,悄悄下床,离开卧室往厕所去。打开灯仔细检查一遍,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能翻花样的地方实在不多。窗户紧闭着,没有开启过的迹象。林希言打开冲淋房,里面似乎也毫无异常,只有淋浴的花洒掉在地上,从里面流出一条长长的水渍。冲淋房有一道高出地面的防水台,按理说水是不会流到外面来的。可是眼前这道水流却穿过防水台,流淌到浴室的地板上。是底座漏了?林希言蹲在地上检查,淋浴房的底座完好无损,那么水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他抬头看看冲淋房的顶部,并无可疑之处,关上灯,又打开,再关上。黑暗中的浴室静悄悄,瓷砖特有的冰冷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林希言看了一眼墙上的镜子。半夜照镜子似乎一直被人们所忌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水汽模糊的镜面,可是里面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于是他转身出去,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来了?
连林希言都不禁有些紧张,但他不像韩路那样害怕,反而有些许期待。
闹鬼是吧,老子倒要瞧瞧鬼到底长什么样。
他站到门背后,脚步声渐渐近了,一个长长的模糊的影子拖在地面上。鬼有影子?林希言不清楚,大多数时候人们认为没有,但谁也不能下定论。影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林希言屏气,想等它再走近一点,可影子非但没走近,反而慢慢往后退。
这是什么意思?
林希言等不下去,飞快从厕所里冲出来,朝影子退却的方向扑去。外面就是厨房,没有灯光,四周十分幽暗。林希言对准黑影的脑袋就是一拳,他不知道这种方法对鬼有没有用,但依照各种鬼片的情节来看,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林希言天生胆大,什么都不怕,一拳过去,影子的头歪了一下躲开了,接下去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黑影往后一退,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林希言走一步它退一步,再往前逼近,影子大叫一声转身往卧室跑。
“韩路!”林希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后颈揪回来,“你他妈半夜不睡觉瞎晃什么?”
韩路听到他的声音,马上不跑了。林希言把灯打开,见他抱个枕头,光着脚站在那里,神色紧张眼睛四处乱瞄。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睡着睡着人就不见了。”
“我上厕所不行吗?你怕什么。”
“怎么不怕。”韩路振振有词,“给你举个例子,好比你睡觉前在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马路上,你不害怕?”
“根本不是一码事!”
“差不多,我躺下时你在我旁边,我一睁眼你没了,吓死我啦。”韩路拉拉裤子,“既然都出来了,你等等,我也上个厕所。啤酒喝多了,刚才一直憋着不敢起来。你别走开啊,你们家这厕所我是不敢一个人进了,你陪我。”
林希言冷笑:“要不要我帮你把尿?”
“那就不用,你拿着枕头,我自己来。”
林希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脾气,居然没反对,替他拿着枕头,直等他爽快完了抖两下,这才扔还给他。
“你他妈给我手洗干净了再睡。”
韩路洗完手,好像后面有人在追他似的窜进来,飞快地躲被窝里去了。
林希言踢了他一脚:“明天我请假陪你去一趟,早点把这事搞清楚,你早点给我滚蛋。”
韩路从被子里钻出来,眨巴眼睛:“林队,你是好人呐。”
“你他妈装什么乖,恶不恶心?”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上午,陈继看到一辆蓝色的货车停在门外,几个戴口罩穿工作服的人上楼来,开始动作麻利地从顾婆婆房里清理遗物。
陈继站在门外看着,顾婆婆家中有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有些甚至并不破烂,会令人眼前一亮。比方说,陈继看到角落里有一个银色的小手袋,大约巴掌大,银丝线缀着亮片,底部还有一串串小流苏。这个小手袋似乎和顾婆婆完全无关,陈继想到虞家花园过去的故事,断定是那位阔太太的遗物。他看见一个人拿着顾婆婆放在床头的铁盒正要往回收袋里扔,于是便忍不住说:“这个能给我吗?”
清理现场的人看了他一眼:“你是她什么人?”
陈继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是邻居。”
“邻居?邻居添什么乱,走开。”
“这些东西你们拿去打算怎么处理?”
“还怎么处理?这种破烂有人要吗,当然是烧了。”
“既然要烧掉,不如给我留个纪念。”陈继说,“里面有些照片。”
那人看着他,目光略带敌意,尽管这种敌意稍纵即逝,陈继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他感到非常奇怪,他的要求并不过分,远亲不如近邻,留几张照片作纪念也很正常,为什么对方的反应如此奇怪?